安石既为辅弼,与神宗天子相知,言听计从,发愤一套新法来,即几件新法?农田法、水利法、青苗法、均输法、保甲法、免役法、市易法、保马法、方田法、免行法。专听一个小人,姓吕名惠卿,及伊子王方,朝夕商讨,斥逐忠良,回绝切谏。官方怨声载道,天变迭兴。荆公自发得是,复倡为三不敷之说:“天变不敷畏,人言不敷恤,祖宗之法不敷守。”因他性子固执,主张必然,佛菩萨也劝他不转,人皆呼为拗相公。文彦博、韩琦很多名臣,先夸佳说好的,到此也自悔讲错。一个个上表争辩,不听,去官而去。自此持新法益坚。祖制纷更,万民赋闲。
东京至金陵都有水路,荆公不消官船,微服而行,驾一小艇,由黄河溯流而下。将次开船,荆公唤江居及众僮仆分付:“我虽宰相,今已挂冠而归。凡一起马头歇船之处,有问我何姓何名何官何职,汝等但言过往旅客,切莫对他说实话,恐轰动地点官府,前来迎送,或起夫防护,骚扰住民不便。若或泄漏风声,必是汝等需索处所常例,诈害民财。吾若知之,必皆重责。”世人都道:“谨领钧旨。”江居禀道:“相公白龙鱼服,隐姓潜名,倘或途中小辈不识凹凸,有诽谤相公者,何故处之?”荆公道:常言‘宰相腹中撑得船过’,向来人言不敷恤。言吾善者,不敷为喜;道吾恶者,不敷为怒。只当耳边风畴昔便了,切莫揽事。”江居领命,并晓谕海员知悉。
自此水路无话。不觉二十余日,已到钟离处所。荆公原有痰火症,住在小舟多日,情怀烦闷,人症复发。思欲舍舟登岸,旁观贩子风景,少舒愁绪。分付管家道:“此去金陵不远,你可谨慎伏侍夫人家眷,从水路,由瓜步淮扬过江,我从陆路而来。约到金陵江口相会。”安石打发财眷开船,本身只带两个憧仆,并亲吏江居,主仆共是四人,登岸。只因水陆舟车扰,就义南来北往人。江居禀道:“相公陆行,必用脚力。还是拿钧帖到县驿取讨,还是自家用钱雇赁?”荆公道:“我分付在前,不准轰动官府,只自家雇赁便了。”江居道:“若自家雇赁,必要投个主家。”当下憧仆携了包裹,江居引荆公到一个经纪人家来。
神宗天子励精图治,闻王安石之贤,特召为翰林学士。天子问为治何法,安石以尧舜之道为对,天子大悦。不二年,拜为辅弼,封荆国公,举朝觉得皋夔复出,伊周再生,同声相庆,惟李承之见安石双眼多白,谓是好邪之相,他日必乱天下。苏老泉见安石衣服垢敝,经月不洗面,觉得不近情面,作《辨好论》以刺之。此两小我是独得之见,那个肯信!不在话下。
祖宗轨制至详明,百载余黎乐承平。
五叶明良致承平,相君何事苦纷更?
借使当年身便死,平生真伪有谁知!
此诗大略说品德有真有伪,必要恶而知其美,好而知其恶。第一句说周公。那周公,姓姬,名旦,是周文王少子。有圣德,辅其兄武王伐商,定了周家八百年天下。武王病,周公为册文告天,愿以身代。藏其册于金匮,无人知之。今后武王崩,太子成王年幼,周公抱成王于膝,以朝诸候。有庶兄管叔、蔡叔将谋不轨,心忌周公,反布散流言,说周公欺负幼主,不久篡位。成王疑之。周公辞了相位,避居东国,心胸惊骇。一日,天降大风疾雷,击开金匮,成王见了册文,方知周公之忠,迎归相位,诛了管叔、蔡叔,周室危而复安。假定管叔、蔡叔流言方起,说周私有背叛之心,周公一病而亡,金匾之文未开,成王之疑未释,那个与他辩白?后代却下把好人当作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