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天香道:“不敢说能,粗学涂抹罢了。请过大笔一用,取一回笑话,等王秀才来时,抹去了再写无妨。”父老道:“俺们那边有大笔?凭着王秀才带来用的。”谢天香瞥见瓦盒里墨浓,不觉动了挥洒之兴,却恨没有大笔应手。心生一计,伸手在袖中模出一条软纱汗巾来,将角儿团簇得如法,拿到瓦盒边蘸了浓墨,向石上一挥,早写就了“秾芳”二字,正待写“亭”字起,听得鸾铃响,一人指道,“兀的不是王秀才来也!”

过未几几日,只见国能另换了一身衣服,来别了父母出游。父母一眼看去,几乎不认得了。你道他怎生打扮:

谢天香就停止不写,抬眼看时,公然王秀才骑了高头骏马,瞬息来到亭前,自鄙人马到亭中来。众父老迎着,以次相见。谢天香末后见礼,王秀才看了谢天香面貌,谢天香看了王秀才仪表,两相企羡,自不必说。王秀才瞥见碑上已有“秾芳”二大字,墨尚未干,奖饰道:“此二字笔势不凡,有恁样妙手在此,何待小生操笔?却为何不写完了?”父老道,“久等秀才不到,其间谢大姐先试写一番看看。刚写到两字,刚好秀才来了,以是停止。”谢天香道:“妾身不揣,闲在其间作耍讽刺,有污秀才尊目。”

百年伉俪是前缘,天意巧全面。试看人间,禽鱼草术,吝有蝉联。向来材伎称奇绝,必自种女连。文君琴思,仲姬画手,匹美双传。一词寄《眼儿媚》自古道:物各有偶。才子才子,天生婚配,最是人间上的嘉话。看官且听小子说:山东兖州府巨野县有个秾芳亭,乃是处所住民秋收之时,祭赛田先人农。公举社会聚饮的去处。向来亭上有一扁额,大书三字在上,相传是唐颜鲁公之笔,落空已久,世人无敢再写。一日正值社会之期,乡里父老相商道:“此亭徒有其名,不存其扁。只因向是木扁,以是破坏。今若立一通石碑在亭中,别请当今名笔写此三字在内,可垂永久。”此时只要一个秀才,姓王名维翰,是晋时王羲之一派子孙,惯写颜字,书名大盛。父老具礼相求,道其本意,维翰欣然相从,商定社会之日,就来赴会,即当举笔,父老砻石端方。

到了是日,合村落男妇儿童,无不毕赴,同观社火。你道如何叫得社火?凡一应打鼓。踢球放弹。勾拦傀儡。五花囗弄诸般戏具,尽皆施呈,却象献来与神道观玩的意义,实在只是人扶人兴,大师笑耍取乐罢了。以是天孙公子,尽有携酒挟伎特来旁观的。直待诸戏尽完,赛神礼毕,大众齐散,止留下主会几个父老,亭中同分神福,享实在余,尽醉方休。此是积年故事。

世上胜负一局棋,谁知局内有伉俪?

这天只为聘请王维翰秀才书石,特接着上厅行首谢天香在会上相陪喝酒。不想王秀才别被朋友留住,一时未至。父老虽是设着酒菜,未敢自饮,呆呆等候。谢天香便问道:“礼事已毕,为何迟留不饮?”众父老道:“专等王秀才来。”谢天香道:“阿谁王秀才?”父老道:“便是驰名会写字的王维翰秀才。”谢天香道:“我也久闻其名,可惜未曾会晤。本日社酒却等他做甚?”父老道:“他许下在石碑上写农芳亭三字,今已磨墨伏贴在此,只等他来动笔罢然后喝酒。“谢天香道:“既是他还将来,等我学写个儿耍耍何如?”父老道:“大姐又能写染?”

村夫见国能小小年纪手腕高得高耸,尽传他在田畔拾枣,遇着两个羽士打扮的在草地上对坐安枰下棋,他在中间用着旁观,道土觑着笑道:“此子亦好棋乎?可教以人间常势。”遂就枰上唆使他攻守杀夺。救应防拒之法。也是他天缘所到,说来就解,明白不忘。羽士说:“自此可无敌于天下矣!”笑别而去,而后公然下出来的迥出人上,必然所遇是仙长,得了仙诀过来的。有的说是这小伙子调喉,无过是他本性近这一家,又且耽在里头,以是转造转高,极穷了秘妙,却又撰出见神见鬼的天话哄着愚人。这也是强口人不肯信伏的常态,总来不必辨其有无,倒是棋高无敌是个实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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