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居月诸,俄然八月初七日:街坊上大吹大擂,迎试官进贡院。鲜于同旁观之际,见兴安县阑公,主征聘做《礼记彭房考官。鲜于同自想,我与闭公同经,他考过我案首,必定爱我的笔墨,今番遇合,十有□□。谁知删公内心不然,他又是一个见地道:“我取个少年弟子,他后路悠远,官也多做几年,房师也靠得着他。那些教员夙儒,取之无益。”又道:“我科考时下合昏厂眼,错取了鲜于‘前辈’,在世人前老迈败兴。今番再取中了他,却不又是一场笑话。我今阅卷,但是三场做得划一的,多应是夙学之上,年纪长了,不要取他。只拣嫩嫩的口气,乱乱的文法,歪歪的四六,怯怯的策论,馈债的判词,那定是少年初学。固然学问未充,养他一两科,年还不长,且脱了鲜于同这件干纪。”

铁砚磨穿豪杰事,春秋晚遇说平津。

迟迟涧畔松,郁郁含晚翠。

闲话休提。却说国朝正统年间,广卤桂林府兴安县有一秀才,复姓鲜于,名同,字大通。八岁时曾举神童,十一岁游库,超补充国。伦他的才学,便是董仲舒、司马相如也不着在眼里,端的是胸艺万卷,笔扫千军。论他的志气,便像冯京、荷辖连中三元,也只算他使袋里东西,端的是足蹑风云,气冲牛斗。何期才高而不偶,志大而命薄。年年科学,岁岁观场,不能得朱衣点额,黄榜标名。到三十岁上,循资该出贡了。他是个有才有志的人,贡途的出息是不屑就的。考虑穷秀才家,全亏学中年规这几两康银,做个读书籍钱。若出了学门,少了这项来路,又去坐监,反费川资。何况本省比监里又好中,算计下通。偶尔在朋友前露了此意,那下首该贡的秀才,就来打话要他让贡,甘心将几十金酬谢。鲜于同又得了这个利钱,自发得得计。第一遍是个情,第二遍是个例,大家要贡,个个抢先。

如果三家村一个小孩子,粗粗里记得几篇烂旧时文,遇了个盲试官,乱固乱点,睡梦里偷得个进士到手。普通有人拜弟子,称教员,谭天说地,谁敢出个题目将带纱帽的再考他一考么?不止于此,仕进里头另有多少不乎处,进土官就是个铜打铁铸的,撤漫做去,投人敢说他下字。科贡官,兢兢业业,捧了卵子过桥,下属还要寻趁他。比及按院复命,参论的但是进士官,凭你叙碍极贪极酷,公道看来,拿问也还透头,说到结未,恐怕断绝了贪酷种子,道:‘此一臣者,官箴虽砧,但或念初任,或念年青,尚可望其改过,策其末路,姑照暴躁或不及例降调。不勾几年工夫,还是做起。倘抖得些银子央要道挽回,不过对调个处所,全然没事。科贡的官一分不是,就当作非常。倒霉遇着别人有势有力,没处动手,随你廉洁贤宰,少不得借势他替进士顶缸。有这很多下平处,以是下中进士,再做不得官。俺宁肯老儒毕生,死去到阎王面前大声叫屈,还博十来世出头。岂可屈身小就,整天受人烦恼,吃顺气丸度日!”遂吟诗一首,诗曰:

饶君用尽百般力,命里安排动不得。

楚士凤歌诚恐殆,叶公龙好岂求真。

工夫在再,不觉转眼三年,又当会试之期。鲜于同时年六十有一,年齿虽增,匡钎如;日。在北京第二遍会试,在寓所得其一梦。梦见中了正魁,会试录上驰名,上面却填做稷诗经》,不是《礼记》。鲜于同本是个宿学之士,那一经不通?他功名心急,梦中之言,不由不信,就改了《诗经》招考。事有刚巧,物有偶尔。砌知县为官清正,行取到京,钦授礼科给事中之职。其年又进会试经房。耐公不知鲜于同改经之事,心中想道:“我两遍错了主张,取了那鲜于“前辈’做了首卷,今番会试,他年纪一发长了。若《礼记》房里又中了他,这才是毕生之佑。我现在不要看《礼记》,改看了《诗经》卷子,那鲜于“前辈,中与不中,都下干我事。”比及人帘阅卷,遂请看《诗珍五房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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