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曾与君逢,今复与君会。

到满月之时,刚好北京报录人报到,樊植、成美都中了进士,正应了前日弹鹊射雕之祝。两个殿试俱在二甲。时遇朝廷有恩情,新科进士加级选官,成美选了兵部员外,樊植选了扬州太守。这里仇氏见丈夫中了,便遣人到京迎候。家人一到,樊植即问羽娘安否,曾临蓐未,家人不敢回言。樊植惊奇道:“莫非产了个女么?”家人道:“不是。”樊植又道:“莫非有产难么?”家人道:“也不是,这事小人不好说得。”樊植再三查问,家人方把仇氏逼卖的事说了。樊植气得暴躁如雷,把头上纱帽都掼落地上,喝骂家人:“你何不苦谏主母?”家人禀道:“成老爷的夫人也不敢来劝,谅奴辈怎劝得住?”樊植懊恨道:“成年嫂好不济事,我这般拜托她,如何容我家泼妇如此胡行,竟不相劝?”当下恨着一口气,连成美也不去别他,亦不等扬州接官的人来,竟自轻骑到差。将仇氏差来的家人打了二十板,喝骂道:“传与你主母说,我誓于此生不到家中相见了!”家人捧首鼠窜而去,恰是:

忽一日,有个媒婆引着个老妪到樊家来,说道:“城外村中有个财主,为因无产,他大娘欲为纳宠,闻说宅上二娘要出嫁,特令这老妪来相看。他们正要讨个熟肚,如果二娘当今有身,无妨娶过门去,等临蓐满月以后结婚也罢。”仇氏巴不得羽娘早去,便一口应允。引老妪到羽娘房前,开了封闭,与她相看了。议下财礼五十两,本日交足,商定次日便来迎娶。此时羽娘事在危急,想道:“如何立室的和夫人不来救我,莫非她还不晓得?罢了,我今拼一死罢!”却又转一念叨:“我今有身在身,是樊家一点骨肉,若便他杀,可不负了相公。且到那人家临蓐以后,或男或女,将来托与和夫人,然后寻死未迟。”

只见那穿白的把樊植细心看了一眼,便问樊太守:“你是那边人?”樊植答是景州人。穿白的便对着穿绿的说道:“那樊太守是新科进士,一日官也没做,又未曾贪赃坏法,杀之无罪。”穿绿的道:“若放他去,可不泄漏了动静?”穿白的道:“且软监他在营里,待我们头子返来以后放他便了。”穿绿的应允,只把从人及同业客商砍了,将樊植就托付与穿白的收管。穿白的领了樊植,竟回本身营中。樊植细心看那穿白少年时,却依罕见些认得,像曾在那里会过。正迷惑间,只见他大笑道:“先生还认得我么?去春在景州游猎之时,曾蒙赐酒,不想本日却于此处相会。”樊植方才晓得是客岁郊野弹鹊射雕的少年。恰是:

少顷,见一个白袍银铠的少年豪杰从外而入,与穿绿的相见过,便去右边交椅上坐了。问道:“大哥唤我议何事?”穿绿的道:“目下寨中正缺粮草,方才拿得个扬州到差的官员在此,我意欲选个邃密头子,取了他的文凭冒名到差,再着几个孩儿们扮了仆人同去,到彼处吊取些赋税来利用。你道好么?”穿白的道:“此计甚妙,但宜暂不宜久,限他到差仲春以内便起家回寨,不成逗留,乃至出事。”穿绿的道:“兄弟说的是。”便令小喽啰去樊植行囊中搜出文凭,付与一个头子叫做权小五,教他假装樊太守,带着假仆人依计而行,前赴扬州去了。然后喝教把樊植一干人绑上砍了罢。

夫人监禁侍妾,强盗监禁夫人。

且说仇氏晓得亡夫为了羽娘叱骂家人,不肯回家,竟自到差,不觉大怒道:“这没知己的,必然在路上娶了妾,到任所去作乐了。他不肯返来,我偏要赶去。”便令家人请大舅爷来商讨,本来仇氏有两个哥子,大的叫做仇奉,第二的叫做仇化。这仇化常日只是感导妹子休和妹夫负气,那仇奉却一味阿谀妹子,火上添油。当日仇氏只约了仇奉。带两个家人、两个老妪,买舟从水路望扬州来。不则一日到扬州,泊了船问时,樊太守已到任半月余了。仇氏先使仇奉登陆去检察私衙里可有妇人,并催促衙役来驱逐。去了多时,却不见太守令人来接,又不见仇奉返来。仇氏烦躁,再差那两个家人上去,却又去了多时,不见一个转来,仇氏气得直挺,看看比及晚,方才见有各个不齐不整的执事抬着一乘暖轿到船边来接,却又不见一个家人。只见三四个长大男人,说是太爷路上招的仆人,今差他到船来驱逐奶奶。仇氏道:“家人们为何不来?舅爷在那里?”仆人道:“通在衙里没有来。”仇氏忍着一肚皮气上了轿,又唤两乘小轿抬了两个老妪,到得私衙,仇氏下了轿,正待发作,仆人道:“老爷去接新按院了,不在衙里,且请奶奶到后边房里坐,舅爷和大叔们都在那边。”说罢,引仇氏并两个老妪到前面一间僻静房里。仇氏才进房,仆人便把房门反拽上,用锁锁了。仇氏大怒道:“如何把门锁了!舅爷与家人们安在?”仆人道:“且休问。待老爷返来便知端的。”说毕,竟自去了。仇氏只道丈夫挖苦她,非常愤怒,却又一时没仇家相骂,只得且和两个老妪在房里坐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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