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胜哥病势稍宽,长孙陈私语他道:“我正望你病好了,速速登程,哪知又要起路引来,教我那边去讨?”胜哥道:“爹爹何不捏个鬼名,到县中去讨。”长孙陈道:“这里西乡与我那武安县交界,县中耳目浩繁,倘看破我是失时的官员,不是耍处!”父子窃保私语,不防老苍头在壁后听得了,次早入内,说与甘母晓得。甘母吃了一惊,看着女儿道:“那人来源如此,怎生对于他?”秀娥沉吟半晌道:“他如有了路引,或去或住,都无妨了。只是他要在我县中讨路引却难,我们要讨个路引与他倒不难。”甘母道:“如何不难?”秀娥道:“堂兄甘泉现做本县押衙,知县最信赖他,他又极肯听母亲言语的。今只在他身上要讨个路引,有何难处!”甘母道:“我倒忘了,便叫苍头速往县中请侄儿甘泉来!”一面亲身到堂前,对长孙陈述道:“官人休要相瞒,我昨夜听得你自说是失时官员。你果是何人?实对我说,我倒有个筹议。”长孙陈惊诧了一回,料瞒不过,只得细诉真相。甘母将适间和女儿筹议的话说了,长孙陈感激不尽。

孝子思亲肠百结,哀哉一夜席难贴。

不一日,到了夔州,坐了衙门。孙去疾幸不死,即于私衙中,另治一室安息,延医调节。时严公道驻节夔州,长孙陈写着孙去疾名字的揭帖,到彼拜见。严公留宴,因欲试其才,即席命题赋诗,长孙陈援笔立就。严公深加叹赏,只道孙去疾名不虚传,哪知是冒充的。今后又发几件疑问公事来审理,长孙陈断决如流,严武更加恭敬。长孙陈莅任半月,即分头遣人往两处去:一往武安城外井亭中,捞取辛氏夫人骸骨殡殓,择地权厝,另期安葬;一往西乡城外甘家,驱逐公子胜哥,并将礼品手札寄予甘泉,就请甘母同着秀娥至任所结婚。一面于私衙中,设立辛氏夫人灵座。长孙陈公事之暇,除却与孙去疾闲话,便对着那灵座流涕。一夕单独饮了几杯闷酒,看了灵座,不觉痛上心来,又吟《忆秦娥》词一首云:

痛从定后还思痛,欢欲来时不敢欢。

欲求续命线,先少护身符。

已于绝处逢活路,又向凶中缔新姻。

正待使老妪去问他,刚好老苍头从县中纳粮返来,见了长孙陈,便问:“此位何人?”老妪对他说知备细。苍头对长孙陈道:“昨李节度有宪牌行到各州县,捱查特工。过往客商,要路引查验。客长如有路引,方好相留,如无路引,不但人家住不得,连客店也去不得!”长孙陈道:“我出门时,只门路上承平,未曾讨得路引,如那边?”苍头道:“宪牌上原说在路客商,若未取客籍路引者,许赴地点官司禀明查给。客长可就在敝县讨了路引罢。”长孙陈道:“说得是!”口虽承诺,心愈忧疑。恰是:

钦命河北节度使李,为晓谕事,照得本镇受命讨贼,连胜贼兵。贼已望风奔窜,其所过州县,该处所官合法经心守御。乃武安县署印知县长孙陈及守将尚存诚,弃城而逃,乃至百姓流浪,城池失守,殊可悔恨。今尚存诚已经擒至军前斩首示众,长孙陈不知去处,俟追缉正法。目下县中缺官失印,本镇已札委能员,权理县事,安堵仍旧。凡尔百姓流亡在外者,可速归复业,毋得张望,特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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