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美人书(5)[第1页/共5页]

予闻之，“绿肥红瘦”，易安之词也；“东风柳眼”，静庵之诗也。而诗词兼美，足以伯仲于朱李之间者，孰能有如畹香？

楚有陈翁者，失其讳，而仅以玄洲字传，与妻屠氏，俱善诗。年将五十，只生三女，季曰小莺，年甫十三；仲名玉娟，长莺二岁；而霞如为长，已年十八。虽均有倾城之艳，亦唯霞如为最美。玄洲尝为《三女诗》曰：

玉润盈盈二八余，中庭雪后放梅初。

昔江东以二乔并著，先人遂有观书之绘，而文词很多见，则有色而无才。可知岂能才情并丽，丰韵兼优，有若霞如之姊妹耶？然白璧微瑕，终难为娟、莺而曲护。则吾所取，不无轩轾于其间。集陈霞如为第六。

烟水散人曰：天下女子，贤贞才干有如张畹香者乎？予闻之鹿车共挽，少君之贤；庑下与案，德耀之淑。而千载之下，追踪并秀者，孰能有如畹香？

那边玉箫声似咽，半轮新月傍三星。

然以少君之贤，而未闻有易安之词。易安娴于词句，而乏楚越二妇之智。其兼备诸美，而卓绝千古者，又孰能有如畹香？

其三

为夸锦字机中织，错向人前唤若兰。

数声啼鸟知那边，只在恍惚柳浪中。

屠氏亦作《三女吟》曰：

拂尘开玉匣，照影即生怜。

感激芳卿贞且贤，任予寻梦楚峰边。

漫随蛱蝶寻娇杏，独剪蓬蒿护弱兰。

其四

脱换绣鞋那边去，笑从深径摘幽兰。

遂呼娄生出拜曰：“本日尚为尔妻，明日妾身即为二将军统统矣！”乃以酒肉清算捧出，又诒二贼曰：“诸懦夫荷戈持戟，环列于门，使妾惊慌不安，望乞敕令散去，当与二将军安闲闲话耳！”

二人方商讨时，婢有轻鸿者，伏在屏后窃听，遂以玉楼之语，趋告畹香。畹香喜而作词曰：

畹香曰：“君知其一，未知其二。夫金之为物，人所易识，无愚者亦知其价之轻重也。乃偿以半值而即见允，彼非昧于价也，特速于售耳。即其速售已有可疑，而况月郎无妻小，乃游手游食之辈，岂以邻居而可轻信乎？若夫猫儿眼者，人所罕见。观其人则又容色困悴，似有羞怯之态，此必宦室之裔，窘蹙无聊，故出其先世所遗，而孟浪行鬻，觉得口计耳。以是令君速付其值，不然必为识者所得矣！”

自娶玉姬一载，即获举男。畹香喜极，抚爱如同己出。厥后庚寅岁，复归维扬故居。至八年辛卯，又徙秣陵。尝有《此君轩诗集》梓行于世，故不备载，唯录其轶诗焉。

二女及三女，虽小无娇痴。

忽值娄生以事干于玉楼，玉楼为设供馔，坚留小饮。酒阑将夕，娄生窃慕畹香之美，不时回觇珠帘。忽见帘内云鬟横绿，或现或隐，意必畹香。思欲以词挑动，遂索笔砚，以庭前石榴花为题，书《菩萨蛮》一阕云：

晚色横空，冷风初起，摇摆茶烟一缕。徒倚闲阶，满怀苦衷、向谁堪语。最愁杀、困人炎暑，惹得眉间绿皱，更添多少。但见容与清佳，榴词隽婉，端的轩轩霞举。欲托幽衷，那知自有东君作主。忽又值、潇潇夜雨，遐想酒阑读罢，那人那边。

二女盈盈已并秀，更有长女名霞如。

玉楼素昧文理，但见矢口成章，夸其敏捷，而不知诗内含蓄何意。乃命录出，以示其女塾师。师曰：“观其诗，即知其志。令爱异日必甘淡素，而恪守闺范者也。”玉楼喜曰：“女以节操为本，若能恪守闺仪，则为好女子矣。”

娄生改容而谢曰：“愧我德乏庞公，卿真本日之桓少君也。”

予于丁酉岁，尝偕月邻诸子，望月虎丘，酒阑秉烛，各抒异闻。客有备述畹香事者，诸子抚掌称异，皆觉得美人之尤。而嘱予为传，以补《世说》所未载。集张畹香为第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