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夏玉秋在侧，见那二人上马远去，钟意仍立在原地不语，心中担忧：“居士……”
沈复衣袍浅绯，腰系玉带，高雅雍容，恰是五品官吏的惯常打扮。
若说别的，钟意一定能有见地，即便是有，也不会强过魏徵，但她胜在多活一世，晓得将来的轨迹如何，现在倒不至于无话可说。
“蛮夷引弓之民，草原畜牧，逐水而居，若逢天灾，难觉得继，必定寇关入侵，”秦王崇尚军武，钟意在他身边几年，耳濡目染，识见很有别出机杼之处：“倘若率军反击，彼辈便化整为零，隐入草原，我军将士长途奔袭，补给困难，深切大漠，更是伶仃无援，即便打赢了，也有力久占，食之有趣，弃之可惜罢了。”
按制而言，弘文馆序属前朝，太后是管不到的，但是这本就不是甚么大不了的事情，弘文馆的学士与校书郎们也不会为这点事斤斤计算，驳了太后情面。
……
钟意慢悠悠道：“方才这些，不过是我一家之言，可否作得真，却一定了，再则，我若能将此事处理，朝堂上衮衮诸公，难道无事可做？”
钟意心中一动：“敢问尊驾，那人是谁？”
“既入清净门，便了人间事，”钟意不肯招惹这些是非，婉拒道：“佳誉都是别人给的，谁喜好便拿去吧，为此争斗，却没意义。”
“秦王于定襄大败突厥，擒得可汗颉利，恰是大唐扬威之时，”钟意道：“心有所感，顺手翻阅罢了。”
钟意看他神情，仿佛早有答案，不答反问：“国公觉得如何？”
未做成伉俪的男女，再度相见，总有些难堪，沈复一时寂静，钟意也不言语，氛围倒有些冷。
钟意虽没做错事，现下见了他，却也有些头大，将原委说了，又把那本《夷事五诀》递畴昔。
这倒是从未有过的谈吐。
郑国公恪肃尽礼，常常见了不得当的，总要说上几句，钟意这等女郎还好，见得少些，那些混闹的郎君犯到他手里，少不得要挨顿训，回家再挨家法，一来二去的，便有人给郑国公起了个长安鬼见愁的诨号。
或许时候真的能够淡化统统，现在再见到他，她却觉无波无澜，生不出甚么震惊了。
“原是如此，”魏徵面色和缓起来，接了书，俄然问：“居士如何会看这个？”
“居士早有京都明珠的佳誉，又得神佛垂怜，有人不平气，想与居士一较高低，”郑晚庭笑道：“托我来下战书，他日登门请教。”
“我本日才知郑国公为何喜好说教，”钟意笑道：“发满腹牢骚，畅快淋漓，确是天下第一痛快事。”
越国公府与郑国公府亲善，走动也多，固然不像安国公府那样，但也相差无几。
郑晚庭早知这二人婚约作罢之事，现下见郎才女貌，非常登对，倒觉有些可惜，见二人不语，方才笑道：“居士既然得闲，便听我说一句。”
“彼辈畏威而不怀德，正该抑其欲,洞其谋,吓其胆,拢其心，恩威并施，”魏徵道：“在一时须尽服其心,计百年须常慑其胆,然火线可绥靖一方。”
魏徵瞥见她，眉头便风俗性的皱起：“居士如何在此？”言罢，又去看侍立一侧的校书郎。
“这也有理，不过，却说不平那人，”郑晚庭含笑道：“不撞南墙，她是不肯转头的。”
“蛮夷者，强必寇盗，弱而卑伏，不顾恩德，其本性也，”魏徵点头道：“自秦汉起，蛮夷频频寇边，历朝历代不准不止，居士觉得又该如何？”
“收拢哪有这么轻易？陛下也曾说过，蛮夷者，微不对劲，必反噬为害，至于威慑，”钟意微微一笑，道：“恕我痴顽，轮台罪己诏写了甚么，竟全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