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嘉寿殿,天子不发一语,随行内侍紧随厥后,无一人敢作声。
“光阴本长,而忙者自促,六合本宽,而鄙者自隘,风花雪月本闲,而扰攘者自冗。”钟意笑了一声,道:“尊驾,也许不是方寸之地太窄,而是你的心太小。”
他几次三番道歉,确有诚恳,钟意也不难堪,解了帷帽,还了一礼:“有来有往,你我两清了。”
钟意说:“她已经死了。”
何皇后是天子原配嫡妻,同舟共济多年,豪情深厚,极得天子恭敬,后宫固然时有新宠,却从没人能超出中宫。
武德殿逼近东宫,相距极近,让秦王住到那儿去,此中意味,不免叫人不安。
内侍心头一震,恭声应了:“奴婢服从。”
“哦,原是她,”天子点头,又问:“青雀现至那边?”
钟意笑道:“荥阳郑氏也是大师,满门芝兰玉树,到了长安,不去万丈尘凡里清闲,如何倒来难堪我一个削发人?”
“安也问了,天子回吧,”窦太后不虞之情溢于言表,冷冷道:“我这儿有客,不便留你。”
“我先去换衣, ”钟意定了心, 叮咛道:“请来使暂待。”
钟老夫人晓得胞姐内心苦,可这类事是没法儿劝的,谁碰上都受不了,唯有长叹一声,寂静不语。
究竟上,她们统共也就差着两岁。
“是,”天子顿了顿,方才道:“母后保重身材,儿子走了。”
“太后请怀安居士入宫,”内侍谨慎答道:“应是居士在侧。”
对于母亲的各种劝止,李政是不睬会的,欢畅时听几句,不欢畅便扯个由头,拂袖而去,他倒安闲,钟意作为王妃,却不能肆意妄为。
天子暮年东征西战,军功赫赫,称帝后屡积德政,万民归心,独一被指责的,便是暮年于玄武门起事,杀隐太子建成、巢王元吉,使太上皇退位,退居大安宫。
钟意也笑了:“草木莫非没故意,不会痛吗?”
……
独一惩罚钟意的一次,还是被李政气得急了,才令她誊写文经,但是不等钟意写完,第二日皇后便遣人至府,消了惩戒。
钟老夫人是天子姨母,德高望重,早有恩旨不必见礼,钟意却不成,起家侍立一侧,垂首静待。
许是到了宫里,又听闻旧人事,竟然想起这些来了。
朔风起,秋鱼肥,这时节垂钓,恰是恰到好处,钟意静得下心,对湖坐了大半个时候,木桶便已经半满。
钟意上一次入宫, 还是新春宫宴之际,据现在也不过半年多,倒是时移世易, 大不不异了。
皇后所出者三,太子睿、秦王政与衡猴子主丽淑。
来人答道:“的确不是。”
“岭南道进了柑桔,陛下叫送些往清宁宫去,”林尚宫表示她瞧身后宫人捧着的箩筐:“那边今秋遭了冰雹,上供未几,陛下本身都没留,大安宫与嘉寿殿占了大头,剩下的与了皇后娘娘。”
他旋即领悟过来,再施一礼,苦笑道:“怀安居士,先前是我在理,还请不要戏弄我了。”
钟意生得一身娇贵,肌肤如雪如缎,一滴水从肩头到手背,都能不破不分,这类矜贵也是难养,晒得久了,当晚就会觉脸颊疼痛。
那人复又笑了:“女冠想学庄子吗?我却不是惠子。”
……
“去寻越国公府的女郎,”郑晚庭道:“有人托我给她带句话。”
“既然如此,”钟意问:“来此有何贵干?”
宿世钟意死的时候,太子已经被废,李政入主东宫,她也做了太子妃。
天家繁华,却也多不幸人。
……
秦王李政脾气倔强,勇敢刚毅,诸皇子中最类父亲,也最为天子所钟爱,连给他的封号都是昔年天子为王时曾用的,而太子至性仁孝,淑质惠和,可做仁君,但是天子原就是克意进取之人,面对如许的继任者,总感觉失了几分威仪气度,不太中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