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他走到书桌前摊开纸对吕安道:“我有一诗已成,你且看我如何难他。”说完也不消多想,提笔写道:
“莫要谈笑,这衣衫是母亲缝于我骑射时穿的,本日出门恰好穿上,比那些长衫便利些。”嵇康说着提了提肩上的承担,那承担比吕安肩上的大了好多,内里好似有个竖长的重物。
魏明帝景元初年,公元237年。这一年,曹魏达到明帝曹叡统治期间的颠峰,而吴、蜀两国虽略有行动,但首要都是在涵摄生息。
只见来人嘴角微翘,一双星眸闪露笑意,黑发被初春的轻风吹得悄悄飞舞,一张俊脸被黑衣衬得更加敞亮夺目,好似朝阳。
嵇康如有所思地沉吟了一会,叹道:“你所言不假,我虽有如许的志向,但也不知该如何行事,才气达到如此境地。看来,我还是未悟到……”
嵇康收回精力,边将诗稿折起装进信笺边道:“传闻天子命令,将原在长安城的承露盘、铜人、钟、橐驼移到洛阳。不过那承露盘因年代已久还没挪出几步便折断了。我看那铜人也难,那样沉重之物,怎能运至洛阳!现在只要钟和橐驼方才运抵都城。本年与往年大为分歧,先是年初出了吉祥之兆变动年号,后是挪动这四件圣物入京,真不知我们这位天子前面又要闹出甚么花腔来!”
嵇康知他要说甚么也不答话,一扯缰绳,胯下白马顿时前蹄离地,长嘶一声往前蹿去。“走,你我二人上那洛阳城看看去!”
“那就一言为定,我们明日就解缆!”
“恰是。师父曾说‘三日不抚,手生心钝’。我离不开它。此次出门我只带了一套换洗衣裳,一些银两,再就是这把琴。”嵇康说着将肩上的承担又紧了紧。
“二哥这首诗说理顺畅,比兴恰当,很有观点,算得上一首良作。”嵇康收住笑意,当真道,“他诗中句句提点,字字警省,不过是要我学会屈伸得益,审时度势之道,把心机用在建功立业上,而不是去寻那些虚无缥缈的升仙摄生之术。我岂不知凡事盛衰皆有定命,但能做到他所说的‘纵躯任世度,至人不私己’倒是难上加难。孔子算得上一名至人,却也不能达到从心所欲之境地。恐怕只要效仿老聃、庄周,才气达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贤人知名’的大境地吧。”
“我本日便将此诗寄给二哥,看他如何答我。”
寂乎无累,何求于人。长寄灵岳,怡志养神。
列仙狥生命,松乔安足齿。
纵躯任世度,至人不私已。
吕安见嵇康瞬息之间便又出一篇佳作,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叹道:“我此生能得此良朋,真是无憾了!你诗中所提到的含道独往,物我两忘,回归本真,不被流俗所束缚,不被浮名所牵绊,与庄子之道不谋而合,志向何其高远。只是你我生在这凡俗尘凡,要做到这些,实在太难!”
吕安见他神采凝重起来,便转换话题道:“对了,康哥,你可否传闻比来洛阳城中多了好些个‘大’东西?”
吕安上前帮嵇康拖住承担:“好沉!你不会是把你的五弦古琴也带上了吧!”
次日凌晨,吕安一身白衣,身骑玄色骏马,肩上挎着个小承担,等在嵇府门前。他略等了一会,只见一人玄衣白马劈面而来。此人一身乌黑,黑衣黑裤黑靴,连肩上的承担都是玄色的,更衬得胯下的白马洁白如雪。
这年春季,曹魏山荏县奏报说瞥见一条庞大的黄龙在天空呈现,回旋长吟,声震九霄。世人皆谓此乃吉祥之兆。因而朝中有大臣上表白帝,以为应当呼应上天瑞兆,改历法,换服色,使万民感受耳目一新。明帝欣然应允,下诏改太和历为景初历,大赦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