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日家宴可贵诸位光临,现已酒过三巡,不如投壶扫兴。”钟会举起酒盏,目光扫向最远处的王弼,“久闻辅嗣乃投壶妙手,可愿为我等揭示一番?”
“我大哥有事前来,已等待多时。”
王弼家学深厚,他的曾外祖父是荆州牧刘表,他祖父的族弟是建安七子之一的王粲。王粲与大文豪蔡邕交好,蔡邕将万卷藏书相赠。所谓“万卷”只是一个虚指,以示卷册之多,种类之全,并非真有一万卷。厥后,王粲的两个儿子因罪正法,王弼之父被过继为嗣,而这万卷藏书也就传到了王弼手上。当世文人,莫不将这万卷藏书视若珍宝,钟会也对此觊觎很久。
王弼坐在宴席的末位,望着长官中高高在上的钟会,遐想当年何晏府上的清谈集会,当时之盛犹在面前,朝夕间却换了六合。他自知宦途已尽,但求保住性命用心做学,钟会为何又要下帖给他,叫他来看这早已无缘的繁华气象?
“你放心,我定会办好。”嵇康慎重承诺,看着他奄奄一息的病容,不免生出悲情。他命人照看好王弼,快速地思考起来。要在洛阳城中,众目睽睽之下悄无声气地运走万卷藏书,该如何行事?就算运得出去,又能藏在那里?正在忧愁,曹璺劈面走来,问道:“何事烦恼?”
王弼终究忍无可忍,涨红了一张脸,怒道:“士可杀不成辱。钟会,你莫要痴心妄图,我毫不会将祖上留下的藏书给你!”
“来得恰好。”嵇康来到前厅,见一人峨冠博带立在厅中,身姿健旺,端倪英伟,年纪三旬过半,恰是沛王曹林宗子谯侯曹纬,字孟佐。
钟会嘴角挂着笑意,从长官上迈步下来,拿过一支竹矢递到王弼手中:“真是令人大开眼界,素闻汉武帝时有位郭舍人,能够‘一矢百余反’,辅嗣也让我等开开眼吧!”
“你与曹爽、何晏一党,世人皆知。大将军虽未问罪,终是肉中之刺。何况,只要与他为友,便是我钟会的仇敌。”钟会口中的大将军已换了司马懿,而阿谁“他”明显是指嵇康。他看着王弼冷寒的眼神,又换了靠近的口气道:“不过,若你肯将家中藏书倾囊相赠,我倒能够替你美言几句,说不定还能官复原职。”
“夏侯公,您这浩浩大荡的是要上哪?”
“辅嗣,你如何了?”
王弼看见面前之人,喉头俄然涌上一阵腥甜:“叔夜,我……”话还未说完,就被一阵狠恶的咳嗽打断,鲜血猝然从嘴角滑落。
“连中三矢,好技能!不过这未免太简朴了,难以明白辅嗣的高超技法。来人,上屏风!”钟会话音一落,就有下人抬着屏风上来,横在大酒壶之前。王弼无耐,重新接过竹矢,隔着屏风盲投起来。他技艺甚高,这些刁难不在话下。为了堵住世人之嘴,他干脆将招数全发挥出来,正投,反投,贯耳,倒耳,全壶,无一不中,只看得人目炫狼籍。待投完这些,王弼已是双眼恍惚,脚下虚晃,五石散的药性发散满身。手指挑开袍上襟带,广大的蓝衣寥落散开,整小我飘摇似风中残叶。
“是谁?”
“夏侯玄回京了,此时就在府上。”曹纬声音带着些许奋发,目光微亮。
“别说了,先随我归去。”嵇康帮他擦干血迹,架起一副枯柴般的身材,快步回到府中。请来大夫诊治,却获得一个令人绝望的动静。王弼一贯食散成性,自从被免官以来更是嗜之如命,已经深染瘾疾。而本日钟会府中的竹矢,之以是竹色发白就是因为上面涂了一层薄薄的药膏。此药普通人触到涓滴有害,可耐久食散之人一旦打仗,跟着汗液进入身材,便会与五石散产生反应,激起出致命的毒素,难以救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