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乙仍旧未几话,吴甲粗哑着嗓子请道:“这位娘子,但是要见我家朱先生?那便请进罢。”
我坐在柜台背面瞧得目瞪口呆,竟不知每日进收支出的朱心堂的乌木大门里,还藏着如许一扇奇特的门。
徒弟拿起簪子,从柜台背面探出上半身,将它簪进李氏端端方正的发髻中。却听得“当啷”一声锐响,跟着徒弟一放手,簪子直直地穿过李氏的身材,判定地落在了地下。
张屠户酒气上了头,手里提着一副猪下水,只当是灯笼使,摇摇摆晃,不知不觉便错过了自家门口,一头栽倒在了朱心堂的门前,“嗵“地一声,脑袋结健结实地在朱心堂的乌木大门上磕了一下。
她伸手带过来一阵阴风,在触及徒弟手掌的顷刻,她下认识地缩了缩手,仿佛不太敢,到底抵不过对那支簪子的渴求,她把心一横,一掌控向那簪子。
徒弟挥手表示殷乙放开她的肩膀,继而摊开手掌,托着那银簪子朝她递了畴昔:“你既说是你的旧物,拿去便是。”
“朱先生……是我失礼了……对不住。”李氏嘤嘤呜呜地又抽泣了起来:“这……这原是我的旧物,器重如命,人间万般皆可弃,唯独此簪,我……我弃不下……”
吴甲一探手,将那朱漆大门拉开了半扇,不等殷乙将另半扇拉开,悲悲戚戚的哭声便渗了出去,殷乙拉开另半扇门,等了好久,只闻低泣,却不见人出去。
徒弟回身拉开一格药屉,从里头取出一支手工粗简的鸾纹银簪,恰是他白日里从杨家带来的那支簪,他朝那李娘子扬了扬手:“但是这一支?”
李氏快速停下了抽泣,抬起通红的眼不敢置信地望向徒弟,直到徒弟冲她肯定地点点头,她才颤颤地去接。
徒弟如有所思地点点头,又转向我,在幽幽的烛火中冲我笑了笑。说实在的,我心底非常忐忑,越是不晓得将要面对甚么,便越是惶恐,心口一阵阵发虚。可徒弟这一笑,愣是将明灭不定的烛火放大了多少,黄橙橙的暖光教我放心。
“先生……认得妾身?”那妇人微微有些吃惊,不知所措了瞬息,向徒弟屈膝作了个礼。
也不知打哪儿吹过来一阵风,六月头上,将近初夏,可这阵风竟带着湿冷冷气儿,吹在张屠户的身上,他猛不防打了个冷噤,再昂首去望那对大红灯笼,只觉浑身的毛孔都倒竖了起来,满头的酒意顿时醒了一大半。
只要朱心堂对街的张屠户,这个时候呈现在巷子里,浑身酒气,行动盘跚。下半晌他去给秘书监王少监府上送了头祭奠用的生猪,王府上的管事与他沾亲带故,留他吃了顿酒,方才返来晚了。
“何况……”徒弟向李氏踏了一步,举着簪子示予她看:“它将你害得还不敷么?”
张屠户却不知,他仓惶拜别后,朱心堂门前的冷风一阵紧过一阵,在巷底回荡出呜哭泣咽的声音,如同哀泣。
“子时还差一刻。”吴甲不知从屋子的哪个角落黯哑着嗓子回道。
李氏的骇怪成了惊骇,望着徒弟直点头:“那是我的簪子,千真万确是我的……”
又是一股冷风毫无征象地掠过,那对大红灯笼在这股横风中竟纹丝不动,连灯火都未曾摇摆一下,张屠户惊出一身盗汗来,俄然想起,都说茱萸巷底曾是灭门处斩之地,怨灵盘桓不去,这话公然不假,这阴气端的是骇人。这一唬,他酒也全醒了,手里一颤抖,那副猪下水“噗”地落在了地下。
可那簪子仿佛平空在徒弟手掌中消逝了普通,教李氏抓了把空。她连续握了好几次,每一回皆是一把空,手指径直从那银簪子上穿过,仿佛那簪子并不存在,徒弟手里所托的不过是虚渺氛围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