熹微晨光,穿堂入室,洒在遍落桂花的前廊下。玄月金桂将尽,寥完工泥碾作尘,唯不足香仍旧。
这个叫穆离隽的少年,一向便陪在子歌摆布。他的脾气虽恶劣如稚童,常常招来很多费事,子歌却一向对他多有照顾。夜里他睡在子歌屋外的厅中,常常会蹬被子,子歌半夜老是起家为他掖背角。
她已年过二十,肤如凝脂,目若秋水,一身丧服,亦难掩其矗立身姿。英姿飒爽,如杨后指导全军之势。清灵毓秀,似林宛临窗操琴之姿。
他不知子歌从何学来如此技艺。畴昔她在乐坊,一贯只爱操琴写词,林宛虽有传授舞剑,但也是仅供抚玩把玩,没有实战之用。但现在她却日日晨起练剑,身法诡谲,剑势凌厉,一招一式间,颇具大师风采,即便有阿谁武功奇高的少年相伴,她也不至于进步如此神速,竟不似只习武数日之人。
“岂曰无衣?七兮。不如子之衣,安且吉兮?
“散去罢。”
岂曰无衣?六兮。不如子之衣,安且燠兮?”
她轻声道,清澈的眼中,模糊有一簇火光,灼灼燃起。
那日葬礼时,只要寥寥数人送别。坟茔藏在谢氏宗祠四周的一处山丘上,俯瞰琴川,景色开阔。因她身份特别,曾被官府赏格,就连碑上也只是有姓知名。他陪子歌在山上跪了一夜,方挥泪拜别。
现在林宛一去,子歌又已成年,杨氏一族的命脉,便悉数握在她手中。谢允开初非常担忧,她性子虽如男儿,却毕竟还是过分年青,怕一时难以接受如此重担。但她经此变故以后,半月之间,像是脱胎换骨般,脾气大变,待人接物,皆更慎重。
“我怕他贪玩,把卷轴拆坏了,还是我本身来吧。”
“不要,树上好玩,能够摘果子吃。”那少年不依不饶,抱着树枝大声耍赖。
东风十里焚毁,青鸾报也只得转上天下。赵月笙在城外不远找了一处田宅,安设坊中的歌姬乐工,而将来往信息的查阅堆积,皆定在了私塾中,由子歌调配。故她常日里除了练剑,多在房中措置各地来报,别的便是与远在京都的穆离轩手札来往。
不知何时,子歌已携剑而来,靠于门边,见谢允手握绢帕,神采黯然,面上虽未变色,语气却软了下来。
“谢伯伯,本日青鸾报可有新动静?”
她收了剑,冲他轻言两三句,他便乖乖地爬了下来,神情讪讪,被子歌抓住拧了拧耳朵。
“不出几日,我们便可解缆进京了。”
十年工夫,未曾消逝那一刻的冷傲。即便厥后几次来往,相处光阴渐长,他的表情却一如初见。在她面前,他便是那目不识丁的莽夫,只能浅笑称诺。她代杨后之命统掌青鸾报,他便不时提点,极力互助;她不肯子歌入私塾读书,他便携谢邈去乐坊,教子歌读书识字;她夙来体弱多病,他便四周寻医问药,再旁若无事地送到乐坊中,托月笙煎给她服用……
“我见雨花鸽进了院里,怕它扰了你上课。”
谢允正想着,一只雨花鸽蓦地停在了窗台上,冲他咕咕直叫。他取下信鸽所缚函件,见纸筒边刻了一个阴文“穆”字,便知又是穆离轩来信。
私塾堂中此时已是人头济济,晨起的童生端坐于席间,手持书卷,点头晃脑地跟着先生读书,稚嫩的声音回荡于堂中。
她轻巧地徒手断去封印,展开那卷宣纸,脸上渐渐闪现一抹了然神采。
“无妨,门生还未进屋,都在内里玩闹。”谢允收了手帕,将函件交予子歌,“昨夜刚收了一批天书,都在我房中,你且遣穆离隽来取便是了。”
昔年城中初见,她着青绿布裙,素面朝天,携着年幼的子歌,款款颠末门前,冲他似有若无地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