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子歌展开眼，堆栈熏炉中的宁梦香刚好烧到了尾端，红裳卧于她身侧，呼吸安稳。她望向不远处那扇楠木门，感受本身的父母仿佛才方才分开。
“轩哥，若你已有设法，无妨罢休一试。”
杨姑姑……
“小郡主传唤，我如何敢不来？”他悄悄弹了弹子歌的脑门，“传闻比来功课有进步……”
“彻夜欢宴，怕是没法练习给你看了。”杨宇轩淡淡一笑，“澄江王若感兴趣，择日来虎帐便是了。”
“祯哥哥！你但是来了！”子歌见了他，竟是可贵地暴露一副顺服的姿势，乖乖地立于他身侧，高祯低头冲她微微一笑，神情亦是分外和顺。
“杨大将军，别来无恙！”方旻拱手笑道，“你自北境回朝，将十五万蛮夷一击而溃，平北州四国之乱，实属百姓、群众之福。”
少年见她心不在焉，便也没再言语，一手支颐，慵懒地侧卧着，另一手玩弄着一块芙蓉酥。两人寂静好久，直到远处传来几声模糊的呼喊，突破了这份安静。
“不敢当。不知侯爷与澄江王夜访杨府又是所为何事？”杨宇轩望向方旻身侧的高湛。他仿佛正想与子歌说话，却俄然被提到了名字，一时候讷讷地谛视着杨宇轩，不知如何作答。
一个颀长的背影立于堂前，冲着四周举杯，然后先干为敬。他身着朱红色长袍，上绣群龙腾云之纹，头戴高冠，烛光将他的身影拉得斜长。子歌懂事地在门口站着，待他将礼数一一行完，方蹦蹦跳跳地入了屋。
“本日来晚了。父亲不知又受了甚么气，在府里一小我喝闷酒，我安设好他以后才溜出来的……”他淡淡说道，将残剩的糕点放入口中，神采享用，“真甜，你是不是又擦了甚么胭脂？”
“祯哥哥，你和波纹姐姐甚么时候结婚呢？”
林岚站在杨宇轩身侧，抬手为他抚平眉心的皱褶。
回到房中，洗漱宽衣以后，子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还是毫无困意。正觉沉闷之时，却有人排闼而入，父母切切扳谈之声入耳。
林岚徐行来到床前，为子歌掖了掖被角，脸上带着担忧之色。
子歌闻言，却顿时喜上眉梢，夺过她手中的灯笼，便往前殿小跑而去。
“歌儿将来想嫁甚么人，她自会有筹算，何必由长辈乱做主张？我说的话已极其客气了，是他一向再三究查，不肯相让。”杨宇轩临窗而立，语气里难掩怠倦，“我知当年那道谶言是休咎相依，但‘兴亡天下’岂是一个十岁孩童能完成之事？那踏破门楣的求亲之人，都不过是趋炎附势之徒罢了。”
“无妨，无妨。”高湛摆了摆手，神采略显难堪。
“君心易变，我本不该作此多想。只是今后万一……我们这些长辈都不在了，你让歌儿和祯儿该如何办？”
他的身侧站着一个十多岁的男孩，神情郁郁，余光却偷偷瞄着子歌，子歌却假装不知，低眉望动手心的掌纹。
杨宇轩握着她的手，和顺一笑。两人排闼而去。
“你……你……”
高湛颠末她身侧时，俄然轻声喊道，仿佛是成心示好，他的脸上半是踌躇，半是巴望。子歌却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她一甩头发，回身扬长而去。
“方氏当年卖主求荣、临阵背叛，我向来是不喜的。陛下却恰好以‘娶一女子而得凉州’沾沾自喜，对方氏姐弟非常信赖。”杨宇轩皱起眉，“我常日虽多加谦让，但两家的干系路人皆知……往火线氏与杨氏，恐怕是难以并存了。”
少年定定地谛视着她，挑眉轻笑：“宫中高低，就属你这个家伙舌头最刁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