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忠植唱毕后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将银纱拱手交还于莲儿。
莲儿持续唱着热烈的歌谣,沿着左边席位一一劝酒。高帧冲她淡淡一笑,连饮三杯,面不改色,几位皇子也都规矩地回敬了一杯。莲儿敬完一圈酒后,歌也刚好唱到了序幕,座中掌声雷动。
莲儿只备了与刘豫章的对话,却没有想到这自幼熟谙的银纱舞还会错点鸳鸯,便只能凭着本身对古诗的印象胡乱诌着。
莲儿扯过身上银纱,绕于指间,美丽地舞动着,如行云流水,翩跹摇摆。方才连饮几杯后,她的双颊出现淡淡红晕,衬得一张娇媚的面庞艳胜桃李。
帘后曲风一转,立时变得雄浑而开阔,似千军万马奔腾于琴川之上。方氏闻之,手中的行动微微一顿,目光倒是直直指向帘后,但见有人信手教唆着琴弦,姿势安闲。
她时而绕着瓷杯飞舞,时而以足尖点于杯中,作飞天仙女状,行动生姿,剪水双眸几次放送秋波,欲语还休。
她含笑站着,待喝彩声垂垂沉下去后,又将敞口的酒杯置于地上,目光移向刘豫章模糊有些烦恼的脸,她莞尔一笑,别有深意地拍了拍双手,两声清脆的巴掌顿时响彻了大殿。
琴声戛但是止,她单足点于杯中,双手定在身侧,那条银纱却将来得及收住势,直直地向席间甩了出去。
高阳高踞首席,颀长的手指攒着夜光杯,如有所思地玩把着。他本日着褚黑相间的常服,通天冠之下,那双凡是掩映于十二旒以后的深沉眼眸,现在正一一扫视着世人。
待歌舞暂告一段落时,方氏回顾望向高阳,缓缓开口:“陛下,本日穆羽莲郡主到臣妾宫中略坐时,提起想在宫宴上献歌一曲,为大师扫兴,正巧陛下也曾说过,有好久没有听过绿绮之声了,臣妾便将琴借于了她。现在琴瑟在御,不知陛下可愿一听?”
“莲儿失手,冒昧了公子,还瞥包涵。”她大风雅方地拿起桌上多余的酒杯,斟满一杯,敬道,“一曲大齐家喻户晓的《入阵曲》,敬疆场鞠躬尽瘁的好男儿……与朝堂中死而后已的好臣子。”
方皇后陪侍于侧首,文雅地正坐着。她的双手搁于膝上,十指尖尖,鲜红的丹寇分外惹眼。高湛跪坐在榻下,神态自如地取了食案上的刀,谙练地豆割完肉,然后恭敬地放至她面前,自始至终不发一言。人常言淮南王高祯面貌酷肖高阳,但能得他神韵之人,莫过于澄江王高湛和他那双鹰隼般阴翳的黑瞳。
高阳脸上神采未变,目光略过坐于穆离轩身侧的莲儿,悄悄点头道:“皇后和郡主故意了,那便奏上罢。”
莲儿心中自是烦恼,面上却还是甜甜笑着,三步作两步,越至下堂,冲着两人弯身见礼。
那银纱的去势原是冲着刘豫章的,但他却假装有事要叮咛身后的宦者,若无其事地起家一避,银纱的末端便不偏不倚地落入了坐在他身边的梁忠植手中。四周爆出一阵笑声与喝采声,更有人调侃梁忠植运交华盖,而他却只笑不语,脸上模糊有些羞赧之色。
暮色四合,建章宫外北风吼怒,几名宫女迈着芊芊细步仓促入了堂中,盘中的美酒泛着凛冽的寒光。大殿上红烛高燃,映照着屋内的温暖如春,席间推杯换盏、谈笑晏晏,琴师在帘后续续弹着雅乐,钟鼓齐鸣。
莲儿又斟满一杯,却将目光转向他身后冷静鹄立的刘豫章,仿佛等候着他也能说些甚么。
所幸梁忠植并不介怀,他端着酒杯起家,目光炯炯地望着莲儿,倒是俄然启声回唱了几句祝酒歌。
莲儿轻巧地起家,来到堂下,外罩的银纱慵懒地挽在臂上,缀着银饰的长发披覆于暴露的双肩,藕臂白净,左手端着一碗满溢的清酒。她悄悄地立了半晌,世人的目光便都集合于她的身上,一时无人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