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十月,曹操东击孙权。董昭言于曹操曰:“自古以来,人臣匡世,未有本日之功;有本日之功,未有久处人臣之势者也。今明公耻有惭德,乐保名节。然处大臣之势,令人以大事疑己,诚不成不重虑也。”乃与列侯诸将议,以丞适宜进爵国公,九锡备物,以彰殊勋。荀彧觉得:“曹公本兴义兵以匡朝宁国,秉忠贞之诚,守让步之实。君子爱人以德,不宜如此。”操由是不悦。及击孙权,表请彧犒军于谯,因辄留彧,以侍中、光禄大夫、持节、参丞相军事。操军向濡须,彧以疾留寿春,饮药而卒。彧行义修整而有智谋,好推贤进士,故时人皆惜之。
六月,庚寅晦,日有食之。秋,七月,螟。
魏公操纳三女为朱紫。
蒲月,丙申,以冀州十郡封曹操为魏公,以丞相领冀州牧仍旧。又加九锡:大辂、戎辂各一,玄牡二驷;兖冕之服,赤舄副焉;轩县之乐,八佾之舞;朱户以居;纳陛以登;虎贲之士三百人;鈇、钺各一;彤弓一,彤矢百,玸弓十,玸矢千;秬鬯一卣,珪、瓒副焉。
初,曹操在谯,恐滨江郡县为孙权所略,欲徙令近内,以问扬州别驾蒋济,曰:“昔孤与袁本初对军官渡,徙燕、白马民,民不得走,贼亦不敢钞。今欲徙淮南民,何如?”对曰:“是时兵弱贼强,不徙必失之。自破袁绍以来,明公威震天下,民无他志,情面怀土,实不乐徙,惧必不安。”操不从。既而民转相惊,自庐江、九江、蕲春、广陵,户十馀万皆东流江,江西遂虚,合淝以南,唯有皖城。济后奉使诣邺,操迎见,大笑曰:“本但欲使避贼,乃更驱尽之!”拜济丹杨太守。
刘备在葭萌,庞统言于备曰:“今阴选精兵,日夜兼道,径袭成都,刘璋既不武,又素无预备,雄师卒至,一举便定,此上计也。杨怀、高沛,璋之名将,各杖强兵,扼守关头,闻数有笺谏璋,使发遣将军还荆州。将军遣与相闻,说荆州有急,欲还救之,并使装束,外作归形,此二子既服将军英名,又喜将军之去,计必乘轻骑来见将军,是以执之,进取其兵,乃向成都,此入彀也。退还白帝,连引荆州,徐还图之,此下计也。若沉吟下去,将致大困,不成久矣。”备然此入彀。及曹操攻孙权,权呼备自救。备贻璋书曰:“孙氏与孤本为唇齿,而关羽兵弱,今不往救,则曹操必取荆州,转侵州界,其忧甚于张鲁。鲁自守之贼,不敷虑也。”因求益万兵及资粮,璋但许兵四千,其馀皆给半。备因激愤其众曰:“吾为益州征劲敌,师徒勤瘁,而积财吝赏,何故使士医存亡战乎!”张松书与备及法正曰:“今大事垂立,如何释此去乎!”松兄广汉太宗肃,恐祸及己,因发其谋。因而璋收斩松,敕关戍诸将文书皆勿复得与备关通。备大怒,召璋白水军督杨怀、高沛,责以无礼,斩之;勒兵径相称头,并其兵,进据涪城。
玄月,庚戌,立皇子熙为济阴王,懿为山阳王。邈为济北王,敦为东海王。
臣光曰:孔子之言仁也重矣,自子路、冉求、公西赤门人之高第,令尹子文、陈文子诸侯之贤大夫,皆不敷以当之,而独称管仲之仁,难道以其帮手齐桓,大济生民乎!齐桓之行若狗彘,管仲不羞而相之,其志盖以非桓公则生民不成得而济也,汉末大乱,群生涂炭,自非高世之才不能济也。但是荀彧舍魏武将谁事哉!齐桓之时,周室虽衰,未若建安之初也。建安之初,四海荡覆,尺土一民,皆非汉有。荀彧佐魏武而兴之,举贤用能,训卒厉兵,决机发策,挞伐四克,遂能以弱为强,化乱为治,非常天下而有其八,其功岂在管仲以后乎!管仲不死子纠而荀彧死汉室,其仁复居管仲之先矣!而杜牧乃觉得“彧之劝魏武取兖州则比之高、光,官渡不令还许则比之楚、汉,及事就功毕,乃欲邀名于汉朝,譬之教盗穴墙发匮而不与同挈,得不为盗乎?”臣觉得孔子称“文胜质则史”,凡为史者记人之言,必有以文之。但是比魏武于高、光、楚、汉者,史氏之文也,岂皆彧口所言邪!用是贬彧,非其罪矣。且使魏武为帝,则彧为佐命元功,与萧何同赏矣;彧倒霉此而利于杀身以邀名,岂情面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