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月,葬始皇于骊山,下锢三泉;奇器珍怪,徙藏满之。令匠作机弩,有穿近者辄射之。以水银为百川、江河、大海,机相灌输。上具天文,下具地理。后宫无子者,皆令从死。葬既已下,或言工匠为机藏,皆知之,藏重即泄。大事尽,闭之墓中。
秋,七月,阳城人陈胜、阳夏人吴广起兵于蕲。是时,发闾左戍渔阳,九百人屯大泽乡,陈胜、吴广皆为屯长。会天大雨,道不通,度已负约。负约,法皆斩。陈胜、吴广因天下之愁怨,乃杀将尉,召令徒属曰:“公等皆负约当斩,假令毋斩,而戍死者固什六七。且懦夫不死则已,死则举大名耳!贵爵将相宁有种乎!”众皆从之。乃诈称公子扶苏、项燕,为坛而盟,称大楚;陈胜自主为将军,吴广为都尉。攻大泽乡,拔之。收而攻蕲,蕲下。乃令符离人葛婴将兵徇蕲以东,攻铚、酂、苦、柘、谯,皆下之。行出兵,比至陈,车六七百乘,骑千馀,卒数万人。攻陈,陈守、尉皆不在,独守丞与战谯门中,不堪;守丞死,陈胜乃入据陈。
夏,四月,二世至咸阳,谓赵高曰:“夫人生居人间也,譬犹骋六骥过决隙也。吾既已临天下矣,欲悉耳目之所好,穷心志之所乐,以终吾年寿,可乎?”高曰:“此贤主之所能行,而昏乱主之所禁也。固然,有所未可。臣请言之:夫沙丘之谋,诸公子及大臣皆疑焉;而诸公子尽帝兄,大臣又先帝之所置也。今陛下初立,此其属意怏怏皆不平,恐为变。臣战颤栗栗,唯恐不终,陛下安得为此乐乎!”二世曰:“为之何如?”赵高曰:“陛下严法而刻刑,令有罪者相坐,诛灭大臣及宗室;然后收举遗民,贫者富之,贱者贵之。尽撤除先帝之故臣,更置陛下之所亲信者,此则阴德归陛下,害除而奸谋塞,群臣莫不被津润,蒙厚德,陛下则高枕肆志宠乐矣。计莫出于此。”二世然之。乃更加法律,务益刻深,大臣、诸公子有罪,辄下高令鞠治之。因而公子十二人僯死咸阳市,十公主砶死于杜,财物入于县官,相连逮者不成胜数。
扬子《法言》曰:或问:“蒙恬忠而被诛,忠奚可为也?”曰:“壍山,堙谷,起临洮,击辽水,力不敷而尸有馀,忠不敷相也。”
复作阿房宫。尽征材士五万报酬屯卫咸阳,令教射。狗马禽兽当食者多,度不敷,下调郡县,转输菽粟、刍稿。皆令自赍粮食;咸阳三百里内不得食其谷。
扶苏发书,泣,入内舍,欲他杀。蒙恬曰:“陛下居外,未立太子;使臣将三十万众守边,公子为监,此天下重担也。今一使者来,即他杀,安知其非诈!复请而后死,未暮也。”使者数趣之。扶苏谓蒙恬曰:“父赐子死,尚安复请!”即他杀。蒙恬不肯死,使者以属吏,系诸阳周。更置李斯舍报酬护军,还报。胡亥已闻扶苏死,即欲释蒙恬。会蒙毅为始皇出祷山川,还至。赵高言于胡亥曰:“先帝欲举贤立太子久矣,而毅谏觉得不成,不若诛之!”乃系诸代。遂从井陉抵九原。会暑,辒车臭,乃诏从官令车载一石鲍鱼以乱之。从直道至咸阳,发丧。太子胡亥袭位。
元年壬辰,公元前二零九年冬,十月,戊寅,大赦。
初,始皇尊宠蒙氏,信赖之。蒙恬任在外将,蒙毅常居中参谋议,名为忠信,故虽诸将相莫敢与之争。赵高者,生而隐宫,始皇闻其强力,通于狱法,举觉得中车府令,使教胡亥决狱,胡亥幸之。赵高有罪,始皇使蒙毅治之;毅当高法应死。始皇以高敏于事,赦之,复其官。赵高既雅得幸于胡亥,又怨蒙氏,乃说胡亥,请诈以始皇命诛扶苏而立胡亥为太子。胡亥然其计。赵高曰:“不与丞相谋,恐事不能成。”乃见丞相斯曰:“上赐宗子书及符玺,皆在胡亥所。定太子,在君侯与高之口耳。事将何如?”斯曰:“安得亡国之言!此非人臣所当议也!”高曰:“君侯材能、谋虑、功高、无怨、宗子信之,此五者皆孰与蒙恬?”斯曰:“不及也。”高曰:“但是宗子即位,必用蒙恬为丞相,君侯终不怀通侯之印归乡里明矣!胡亥慈仁笃厚,可觉得嗣。愿君审计而定之!”丞相斯觉得然,乃相与谋,诈为受始皇诏,立胡亥为太子。更加书赐扶苏,数以不能辟地建功,士卒多耗,反数上书,直言诽谤,日夜怨望不得罢归为太子,将军恬不改正,知其谋,皆赐死,以兵属裨将王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