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康三年壬寅,公元二八二年春,正月,丁丑朔,帝亲祀南郊。礼毕,喟然问司隶校尉刘毅曰:“朕可方汉之何帝?”对曰:“桓、灵。”帝曰:“何至于此?”对曰:“桓、灵卖官钱入官库,陛下卖官钱入私门。以此言之,殆不如也!”帝大笑曰:“桓、灵之世,不闻此言,今朕有直臣,固为胜之。”
是岁,散骑常侍薛莹卒。或谓吴郡陆喜曰:“莹于吴士当为第一乎?”喜曰:“莹在四五之间,安得为第一!夫以孙皓无道,吴国之士,沈默其体,潜而勿用者,第一也;避尊居卑,禄以代耕者,第二也;侃然体国,执正不惧者,第三也;考虑时宜,时献微益者,第四也;温恭修慎,不为诌首者”第五也;过此以往,不敷复数。故彼上士多沦没而远悔吝,中士有声位而近祸患。观莹之处身本末,又安得为第一乎!
车骑司马傅咸上书曰:“先王之治天下,食肉衣帛,皆有其制。窃谓豪侈之费,甚于天灾。古者人稠地狭,而有储备,因为节也。今者土旷人稀,而患不敷,因为奢也。欲时人崇俭,当诘其奢。奢不见诘,转相高贵,无有穷极矣!”
齐王攸德望日隆,荀勖、冯紞、杨珧皆恶之。紞言于帝曰:“陛下诏诸侯之国,宜从亲者始。亲者莫如齐王,今独留京师,可乎?”勖曰:“百僚表里皆归心齐王,陛下万岁后,太子不得立矣。陛下试诏齐王之国,必举朝觉得不成,则臣言验矣。”帝觉得然。冬,十仲春,甲申,诏曰:“古者九命作伯,或入毗朝政,或出御方岳,其揆一也。侍中、司空齐王攸,佐命立勋,劬劳王室,其觉得大司马、都督青州诸军事,侍中仍旧,仍加崇典礼,主者详案旧制实施。”以汝南王亮为太尉、录尚书事、领太子太傅,光禄大夫山涛为司徒,尚书令卫瓘为司空。
鲁公贾充老病,上遣皇太子省视起居。充自忧谥传,从子模曰:“是非久自见,不成掩也!”夏,四月,庚午,充薨。世子百姓早卒,无嗣,妻郭槐欲以充外孙韩谧为世孙,郎中令韩咸、中尉曹轸谏曰:“礼无异姓为后之文,今而行之,是使先公受讥于后代而怀愧于地下也。”槐不听。咸等上书,救改立嗣,事寝不报。槐遂表陈之,云充遗意。帝许之,仍诏“自非功如太宰,始封、无后者,皆不得觉得比。”及太常议谥,博士秦秀曰:“充悖礼溺情,以乱大伦。昔鄫养外孙莒公子为后,《春秋》书‘莒人灭鄫’。绝父祖之血食,开朝廷之乱原。按《谥法》:‘昏乱纪度曰荒’,请谥‘荒公’。”帝不从,更谥曰武。
太康二年辛丑,公元二八一年春,三月,诏选孙皓宫人五千人入宫。帝既平吴,颇事游宴,怠于政事,掖庭殆将万人。常乘羊车,恣其所之,至便宴寝;宫人竞以竹叶插户,盐汁洒地,以引帝车。而后父杨骏及弟珧、济始用事,交通请谒,势倾表里,时人谓之三杨,旧臣多被疏退。山涛数有规讽,帝虽知而不能改。
尚书张华,以文学才识名重一时,论者皆谓华宜为三公。中书监荀勖、侍中冯紞以伐吴之谋深疾之。会帝问华:“谁可托后事者?”华对以“明德嫡亲,莫如齐王。”由是忤旨,勖因此谮之。甲午,以华都督幽州诸军事。华至镇,抚循夷夏,誉望益振,帝复欲征之。冯紞侍帝,安闲语及钟会,紞曰:“会之反,颇由太祖。”帝变色曰:“卿是何言邪!”紞免冠谢曰:“臣闻善御者必知六辔缓急之宜,故孔子以仲由兼人而退之,冉求退弱而进之。汉高祖尊宠五王而夷灭,光武抑损诸将而克终。非上有仁暴之殊,下有愚智之异也,盖顿挫与夺使之然耳。钟会才干有限,而太祖嘉奖无极,居以重势,委以大兵,使会自谓算无遗策,功在不赏,遂构凶顺耳。向令太祖录其小能,节以大礼,抑之以威权,纳之以轨则,则乱心无由生矣。”帝曰:“然。”紞顿首曰:“陛下既然臣之言,宜思坚冰之渐,勿使如会之徒复致颠覆。”帝曰:“当今岂复有如会者邪?”紞因屏摆布而言曰:“陛下谋画之臣,著大功于天下,据方镇、总兵马者,皆在陛下圣虑矣。”帝沉默,由是止,不征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