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纪十四(起玄黓敦牂,尽昭阳协洽,凡二年)
敦遣参军桓罴说谯王承,请承为军司。承叹曰:“吾其死矣!地荒民寡,势孤援绝,将何故济!然得死忠义,夫复何求!”承檄长沙虞悝为长史,会悝遭丁忧,承往吊之,曰:“吾欲讨王敦,而兵少粮乏,且新到,恩信未洽。卿兄弟,湘中之豪俊,王室方危,金革之事,前人所不辞,将何故教之?”悝曰:“大王不以悝兄弟猥劣,亲屈临之,敢不致死!然鄙州荒弊,难以进讨;宜且收众恪守,传檄四方,敦必将分,分而图之,庶几可捷也。”承乃囚桓罴,以悝为长史,以其弟望为司马,督护诸军,与零陵太守尹奉、建昌太守长沙王循、衡阳太守淮陵刘翼、舂陵令长沙易雄,同举兵讨敦。雄移檄远近,列敦罪过,因而一州以内皆答允。惟湘东太守郑澹不从,承使虞望讨斩之,以徇四境。澹,敦姊夫也。
刁协、刘隗既败,俱入宫,见帝于太极东除。帝执协、隗手,流涕哭泣,劝令避祸。协曰:“臣当守死,不敢有贰。”帝曰:“今事逼矣,安可不可!”乃令给协、隗人马,使自为计。协老,不堪骑乘,素无恩纪,募从者,皆委之,行至江乘,为人所杀,送首于敦。隗奔后赵,官至太子太傅而卒。
永昌元年壬午,公元三二二年春,正月,郭璞复上疏,请因皇孙生,下赦令,帝从之。乙卯,大赦,改元。
仲春,甲午,封皇子昱为琅邪王。
帝命还导朝服,召见之。导顿首曰:“逆臣贼子,何代无之,不料今者近出臣族!”帝跣而执其手曰:“茂弘,方寄卿以百里之命,是何言邪!”
敦至石头,欲攻刘隗。杜弘言于敦曰:“刘隗死士浩繁,未易可克,不如攻石头。周札少恩,兵不为用,攻之必败,札败则隗自走矣。”敦从之,以弘为前锋,攻石头,札果开门纳弘。敦据石头。叹曰:“吾不复得为大德事矣!”谢鲲曰:“何为其然也!但使自今过去,日忘日去耳。”
王敦以璞为记室参军。璞善卜筮,知敦必为乱,己预其祸,甚忧之。大将军掾颍川陈述卒,璞哭之极哀,曰:“嗣祖,焉知非福也!”
王导后料检中书故事,乃见顗救己之表,执之流涕曰:“吾虽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幽冥当中,负此良朋!”
帝命刁协、刘隗、戴渊帅众攻石头,王导、周顗、郭逸、虞潭等三道出战,协等兵皆大败。太子绍闻之,欲自帅将士决斗;升车将出,中庶子温峤执鞚谏曰:“殿下国之储副,何仍旧身轻天下!”抽剑斩鞅,乃止。敦拥兵不朝,放士卒劫夺,宫省奔散,惟安东将军刘超按兵直卫,及侍中二人侍帝侧。帝脱军装,着朝服,顾而言曰:“欲得我处,当早言!何至害民如此!”又遣使谓敦曰:“公若不忘本朝,于此停战,则天下尚可共安。如其不然,朕当归琅邪以避贤路。”
承遣主簿邓骞至襄阳,说甘卓曰:“刘大连虽骄蹇失众心,非有害于天下。大将军以其私憾,称兵向阙,此忠臣义士竭节之时也。公受任方伯,奉辞讨伐,乃桓、文之功也。”卓曰:“桓、文则非吾所能,然志在徇国,当共详思之。”参军李梁说卓曰:“昔隗嚣放肆,窦融保河西以奉光武,卒受其福。今将军有重望于天下,但当按兵坐以待之,使大将军事捷,当委将军以方面,不捷,朝廷必以将军代之。何忧不繁华,而释此庙胜,决存亡于一战邪?”骞谓梁曰:“光武当创业之初,故隗、窦能够文服安闲顾望。今将军之于本朝,非窦融之比也;襄阳之于太府,非河西之固也。使大将军克刘隗,还武昌,增石城之戍,绝荆、湘之粟,将军欲安归乎!势在人手,而曰我处庙胜,未之闻也。且为人臣,国度有难,坐视不救,于义安乎!”卓尚疑之。骞曰:“今既不为义举,又不承大将军檄,此必至之祸,愚智所见也。且议者之所难,以彼强而我弱也。今大将军兵不过万馀,其留者不能五千;而将军见众既倍之矣。以将军之威名,帅此府之精锐,杖节鸣鼓,以顺讨逆,岂王含所能御哉!溯流之众,势不自救,将军之举武昌,若摧枯拉朽,尚何顾虑邪!武昌既定,据其军实,镇抚二州,以恩意招怀士卒,使还者如归,此吕蒙以是克关羽也。今释必胜之策,安坐以待危亡,不成以言智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