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司奏:“王彬等敦之亲族,皆当除名。”诏曰:“司徒导以大义灭亲,犹将百世宥之,况彬等皆公之远亲乎!”悉无所问。
丙申,王含等烧营夜遁。丁酉,帝还宫,大赦,惟敦党不原。命庾亮督苏峻等追沈充于吴兴,温峤督刘遐等追王含、钱凤于江宁,分命诸将追其党与。刘遐甲士颇纵虏掠,峤责之曰:“天道助顺,故王含剿绝,岂可因乱为乱也!”遐惶恐拜谢。
敦见诏,甚怒,而病转笃,不能自将;将举兵伐京师,使记室郭璞筮之,璞曰:“无成。”敦素疑璞助温峤、庾亮,及闻卦凶,乃问璞曰:“卿更筮吾寿多少?”璞曰:“思向卦,明公起事,必祸不久。若住武昌,寿不成测。”敦大怒曰:“卿寿多少?”曰:“命尽本日日中。”敦乃收璞,斩之。
是岁,代王贺傉始亲国政,以诸部多未服,乃筑城于东木根山,徙居之。
丁亥,刘遐、苏峻等帅精卒万人至,帝夜见,劳之,赐将士各有差。沈充、钱凤欲因北军初到疲困击之,乙未夜,充、凤从竹格渚渡淮。护军将军应詹、建威将军赵胤等拒战,倒霉,充、凤至宣阳门,拔栅,将战,刘遐、苏峻自南塘横击,大破之,赴水死者三千人。遐又破沈充于青溪。
司徒导遗含书曰:“近承大将军困笃,或云已有不讳。寻知钱凤大严,欲肆奸逆;谓兄当按捺不逞,还蕃武昌,今乃与犬羊俱下。兄之此举,谓可得如大将军昔年之事乎?昔年佞臣乱朝,人怀不宁,如导之徒,心机外济。今则不然。大将军来屯于湖,渐失民气,君子危怖,百姓劳弊。临终之日,委重安期;安期断乳几日?又于时望,便可袭宰相之迹邪?自斥地以来,很有宰相以孺子为之者乎?诸有耳者,皆知将为禅代,非人臣之事也。先帝复兴,遗爱在民;圣主聪明,德洽朝野。兄乃欲妄萌逆节,凡在人臣,谁不愤叹!导流派小大受国厚恩,本日之事,明目张胆,为六军之首,宁为忠臣而死,不为恶棍而生矣!”含不答。
帝帅诸军出屯南皇堂。癸酉夜,募懦夫,遣将军段秀、中军司马曹浑等帅甲卒千人渡水,掩其未备。黎明,战于越城,大破之,斩其前锋将何康。秀,匹磾之弟也。
或觉得“王含、钱凤众力百倍,苑城小而不固,宜及军势未成,台端自出拒战”。郗鉴曰:“群逆纵逸,势不成当,能够谋屈,难以力竞。且含等号令不一,抄盗相寻,吏民惩往年暴掠,皆人自为守。乘逆顺之势,何忧不克!且贼无经略远图,惟恃豕突一战;旷日耐久,必启义士之心,令智力得展。今以此弱力敌彼强寇,决胜负于一朝,定成败于呼吸。万一蹉跌,虽有申胥之徒,义存投袂,何补于既往哉!”帝乃止。
初,帝亲任中书令温峤,敦恶之,请峤为左司马。峤乃缪为勤敬,综其府事,时进暗害以附其欲。深结钱凤,为之名誉,每曰:“钱世仪精力满腹。”峤素有藻鉴之名,凤甚悦,深与峤结好。会丹杨尹缺,峤言于敦曰:“京尹咽喉之地,公宜自选其才,恐朝廷用人,或不尽理。”敦然之,问峤:“谁可者?”峤曰:“愚谓无如钱凤。”凤亦推峤,峤伪辞之,敦不听,六月,表峤为丹杨尹,且使觇伺朝廷。峤恐既去而钱凤于后间止之,因敦饯别,峤起行酒,至凤,凤未及饮,峤伪醉,以手版击凤帻坠,作色曰:“钱凤何人,温太真行酒而敢不饮!”敦觉得醉,两释之。峤临去,与敦别,涕泗横流,出阁复入者再三。行后,凤谓敦曰:“峤于朝廷甚密,而与庾亮厚交,未可托也。”敦曰:“太真昨醉,小加声色,何得便尔相谗!”峤至建康,尽以敦逆谋告帝,请先为之备,又与庚亮共画讨敦之谋。敦闻之,大怒曰:“吾乃为小物所欺!”与司徒导书曰:“太真别来几日,作如此事!当募人生致之,自拔其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