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八月,有星孛于东方,长竟天。
是岁,南越王佗死,其孙文王胡立。
黯为人,性倨少礼,面折,不能容人之过。时天子方招文学儒者,上曰:“吾欲如此。”黯对曰:“陛下内多欲而外施仁义,何如欲效唐、虞之治乎!”上沉默,怒,变色而罢朝,公卿皆为黯惧。上退,谓摆布曰:“甚矣汲黯之戆也!”群臣或数黯,黯曰:“天子置公卿辅弼之臣,宁令从谀承意,陷主于不义乎?且已在其位,纵爱身,奈辱朝廷何!”黯多病,病且满三月;上常赐告者数,终不愈。最后病,庄助为请告。上曰:“汲黯何如人哉?”助曰:“使黯任职居官,无以逾人;然至其辅少主,守城深坚,招之不来,麾之不去,虽自谓贲、育,亦不能夺之矣。”上曰:“然,古有社稷之臣,至如黯,近之矣。”
臣闻门路言:闽越王弟甲弑而杀之,甲以诛死,其民未有所属。陛下若欲来,内处当中国,使重臣临存,施德垂赏以招致之,此必携幼扶老以归圣德。若陛下无所用之,则继其绝世,存其亡国,建其贵爵,觉得畜越,此必委质为藩臣,世共贡职。陛下以方寸之印,丈二之组,填抚方外,不劳一卒,不顿一戟,而威德并行。今以兵入其地,此必震恐,以有司为欲屠灭之也,必雉兔逃,入山林险阻。背而去之,则复相群聚;留而守之,历岁经年,则士卒罢倦,粮食乏绝,民苦兵事,盗贼必起。臣闻长老言:秦之时,尝使尉屠睢击越,又使监禄凿渠通道,越人逃入深山林丛,不成得攻;留军屯守空位,旷日引久,士卒劳倦;越反击之,秦兵大破,乃发缊戍以备之。当此之时,外内骚动,皆不聊生,亡逃相从,群为盗贼,因而山东之难始兴。兵者丧事,一方有急,四周皆耸。臣恐变故之生,奸邪之作,由此始也。
上使庄助谕意南粤。南粤王胡顿首曰:“天子乃为臣发兵讨闽越,死无以报德!”遣太子婴齐入宿卫,谓助曰:“国新被寇,使者行矣,胡方日夜装,入见天子。”助还,过淮南,上又使助谕淮南王安以讨越事,嘉答其意,安谢不及。助既去南越,南越大臣皆谏其王曰:“汉发兵诛郢,亦行以轰动南越。且先王昔言:‘事天子期无失礼。’要之,不成以说好语入见,则不得复归,亡国之势也。”因而胡称病,竟不入见。
建元四年甲辰,公元前一三七年夏,有风赤如血。
闽越王郢发兵击南越边邑,南越王守天子约,不敢擅发兵,令人上书告天子。因而天子多南越义,大为出兵,遣大行王恢出豫章,大农令韩安国出会稽,击闽越。
夏,四月,壬子,高园便殿火。上素服五日。
秋,八月,广川惠王越、清河哀王乘皆薨,无后,国除。
六月,癸巳,丞相昌免;武安侯田蚡为丞相。蚡骄侈,治宅甲诸第,故乡极膏腴;市买郡县物,相属于道;多受四方赂遗;其家金玉、妇女,狗马、声乐、玩好,不成胜数。每入奏事,坐语移日,所言皆听。荐人或起家至二千石,权移主上。上乃曰:“君除吏已尽未?吾亦欲除吏。”尝请考工地益宅,上怒曰:“君何不遂取武库!”是后乃稍退。
是岁,韩安国为御史大夫。
上又好自击熊、豕,驰逐野兽。司马相如上疏谏曰:“臣闻物有同类而殊能者,故力称乌获,捷言庆忌,勇期贲、育,臣之愚,窃觉得人诚有之,兽亦宜然。今陛下好陵阻险,射猛兽,卒然遇逸材之兽,骇不存之地,犯属车之清尘,舆不及还辕,人不暇施巧,虽有乌获、逄蒙之技,不得用,枯木朽株,尽难堪矣。是胡、越起于都门而羌、夷接轸也,岂不殆哉!虽万全而无患,然本非天子之所宜近也。宜夫清道而后行,中路而驰,犹时有衔橛之变,况乎涉丰草,骋丘虚,前无益兽之乐,而内无存变之意,其为害也不难矣。夫轻万乘之重不觉得安,乐出万有一危之涂觉得娱,臣窃为陛下不取。盖明者远见于未萌,而知者避危于无形,祸固多藏于隐微而发于人之所忽者也。故鄙谚曰:‘家累令媛,坐不垂堂。’此言虽小,能够谕大。”上善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