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临朝凝重,发言降诏,辞义可观;而内存声色,其在两都及巡游,常以僧、尼、羽士、女官自随,谓之四道场。梁公萧矩,琮之弟子;千牛摆布宇文皛,庆之孙也;皆有宠于帝。帝每日于苑中林亭间盛陈酒馔,敕燕王倓与钜、皛及高祖嫔御为一席,僧、尼、羽士、女官为一席,帝与诸爱妾为一席,略相连接,罢朝即从之宴饮,更相劝侑,酒酣殽乱,靡所不至,所觉得常。杨氏妇女之美者,常常进御。皛出入宫掖,不限门禁,至于妃嫔、公主皆有丑声,帝亦不之罪也。
初,吐谷浑伏允使其子顺来朝,帝留顺不遣。伏允败走,无以自资,帅数千骑客于党项。帝立顺为可汗,送至玉门,令统其馀众;以其大宝王尼洛周为辅。至西平,其部下杀洛周,顺不果入而还。
大业六年庚午,公元六一零年春,正月,癸亥朔,未明三刻,有盗数十人,素冠练衣,焚香持华,自称弥勒佛,入自建国门,监门者皆顿首。既而夺卫士仗,将为乱;齐王暕遇而斩之。因而都下大索,连坐者千余家。
仲春,戊申,车驾至西京。
帝以诸蕃酋长毕集洛阳,丁丑,于端门街盛陈百戏,戏场四周五千步,执丝竹者万八千人,声闻数十里,自昏达旦,灯火光烛六合;终月而罢,所费巨万。自是岁觉得常。诸蕃请入丰都会买卖,帝许之。先命整饰店铺,檐宇如一,盛设帷帐,珍货充积,人物华盛,卖菜者亦藉以龙须席。胡客或过酒食店,悉令邀廷就坐,醉饱而散,不取其直,绐之曰:“中国敷裕,酒食例不取直。”胡客皆赞叹。其黠者颇觉之,见以缯帛缠树,曰:“中国亦有贫者,衣不盖形,何如以此物与之,缠树何为?”市人惭不能答。
民部侍郎裴蕴以官方版籍,脱漏户口及诈注长幼尚多,奏令貌阅,若一人不实,则官司解聘。又许民纠得一丁者,令被纠之家代输赋役。是岁,诸郡计帐进丁二十四万三千,新附口六十四万一千五百。帝临朝鉴状,谓百官曰:“前代无贤才,致此罔冒;今户口皆实,全由裴蕴。”由是渐见亲委,未几,擢授御史大夫,与裴矩、虞世基参掌奥妙。蕴善候伺人主微意,所欲罪者,则曲法锻成其罪;所欲宥者,则附从轻典,因此释之。是后大小之狱,皆以付蕴,刑部、大理莫敢与争,必禀承进止,然后定夺。蕴有机辩,言若悬河,或重或轻,皆由其口,分解明敏,时人不能致诘。
帝大阅军实,称器甲之美,宇文述因进言:“此皆云定兴之功。”帝即擢定兴为太府丞。
帝谓裴矩有绥怀之略,进位银青光禄大夫。自西京诸县及西北诸郡,皆转输塞外,每岁钜亿万计;经途险远及遇寇钞,人畜灭亡不达者,郡县皆征破其家。由是百姓赋闲,西方先困矣。
是时天下凡有郡一百九十,县一千二百五十五,户八百九十万有奇。东西九千三百里,南北万四千八百一十五里。隋氏之盛,极于此矣。
帝称裴矩之能,谓群臣曰:“裴矩大识联意,凡所陈奏,皆朕之成算,未发之顷,矩辄以闻;自非奉国经心,孰能如果!”是时矩与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内史侍郎虞世基、御史大夫斐蕴、光禄大夫郭衍皆以阿谀有宠。述长于供奉,容止便辟,侍卫者咸取则焉。郭衍尝劝帝五日一视朝,曰:“无效高祖,空自发愤。”帝益觉得忠,曰:“唯有郭衍心与朕同。”
初,元德太子薨,河南尹齐王暕次当为嗣,元德吏兵二万馀人,悉隶于暕,帝为之妙简僚属,以光禄少卿柳謇之为齐王长史,且戒之曰:“齐王德业修备,繁华自钟卿门;如有不善,罪亦相及。”謇之,庆之从子也。暕宠遇日隆,百官趋谒,阗咽门路。暕以是娇纵,昵近小人,所为多犯警。遣摆布乔令则、库狄仲锜、陈智伟求声色。令则等是以放纵,访人家有美女,辄矫暕命呼之,载入暕第,淫而遣之。仲锜、智伟诣陇西,挝炙诸胡,责其名马,得数匹以进暕;暕令还主,仲锜等诈言王赐,取归其家,暕不知也。乐平公主尝奏帝,言柳氏女美,帝未有所答。久之,主复以柳氏进暕,暕纳之。厥后,帝问主:“柳氏女安在?”主曰:“在齐王所。”帝不悦。暕从帝幸汾阳宫,大猎,诏暕以千骑入围,暕大获糜鹿以献;而帝未有得也,乃怒从官,皆言为暕摆布所遏,兽不得前。帝因而发怒,求暕罪失。时制:县令无端不得出境。有伊阙令皇甫诩,得幸于暕,犯禁,携之至汾阳宫。御史韦德裕希旨劾奏暕,帝令甲士千馀人大索暕第,因穷治其事。暕妃韦氏早卒,暕与妃姊元氏妇通,产一女。暕召相工令遍视后庭,相工指妃姊曰:“此产子者当为皇后。”暕以元德太子有三子,恐不得立,阴挟左道为厌胜,至是皆发。帝大怒,斩令则等数人,赐妃姊死,暕府僚皆斥之遥远。柳謇之坐不能改正,除名。时赵王杲尚幼,帝谓侍臣曰:“朕唯有暕一子,不然者,当肆诸市朝,以明国宪!”暕自是恩宠日衰,虽为京尹,不复关预时政。帝恒令虎贲郎将一人监其府事,暕有微失,虎贲辄奏之。帝亦常虑暕生变,所给摆布,皆以老弱,备员罢了。太史令庚质,季才之子也,其子为齐王属。帝谓质曰:“汝不能一苦衷我,乃使儿事齐王,何向背如此!”对曰:“臣事陛下,子事齐王,实是一心,不敢有二。”帝犹怒,出为合水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