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春,上谓侍臣曰:“人言天子至尊,无所畏惮。朕则不然,上畏皇天之监临,下惮群臣之瞻仰,兢兢业业,犹恐分歧天意,未副人望。”魏征曰:“此诚致治之要,愿陛下慎终如始,则善矣。”
关内旱饥,民多卖子以接衣食;己巳,诏出御府金帛为赎之,归其父母。庚午,诏以去岁霖雨,今兹旱、蝗,赦天下。圣旨略曰:“若使年谷丰稔,天下又安,移灾朕身,以存万国,是所愿也,甘心无吝。”会地点有雨,民大悦。
贞观二年戊子,公元六二八年春,正月,辛亥,右仆射长孙无忌罢。时有密表称无忌权宠过盛者,上以表示之,曰:“朕于卿洞然无疑,若各怀所闻而不言,则君臣之意有不通。”又召百官谓之曰:“朕诸子皆幼,视无忌如子,非别人所能间也。”无忌自惧充斥,固求退位,皇后又力为之请,上乃许之,觉得开府仪同三司。
上曰:“梁武帝君臣惟谈苦空,侯景之乱,百官不能乘马。元帝为周师所围,犹讲《老子》,百官戎服以听。此深足为戒。朕所好者,唯尧、舜、周、孔之道,觉得如鸟有翼,如鱼有水,失之则死,不成暂无耳。”
以辰州刺史裴虔通,隋炀帝故交,特蒙宠任,而身为弑逆,虽时移事情,屡更赦令,幸免族夷,不成犹使牧民,乃下诏除名,流欢州。虔凡是言“身除隋室以启大唐”,自发得功,很有觖望之色。及获咎,愤懑而死。
上谓侍臣曰:“古语有之:‘赦者小人之幸,君子之不幸。’‘一岁再赦,善人暗哑。’夫养稂莠者害嘉谷,赦有罪者贼良民,故朕即位以来,不欲数赦,恐小人恃之轻犯宪章故也!”
三月,戊寅朔,日有食之。
初,突厥突利可汗建牙直幽州之北,主东偏,奚、靑等数十部多叛突厥来降,颉利可汗以其失众责之。及薛延陀、回纥等败欲谷设,颉利遣突利讨之,突利兵又败,轻骑奔还。颉利怒,拘之十馀日而挞之,突利由是怨,阴欲叛颉利。颉利数征兵于突利,突利不与,表请入朝。上谓侍臣曰:“向者突厥之强,控弦百万,凭陵中夏,用是娇纵,以失其民。今自请入朝,非困穷,肯如是乎!朕闻之,且喜且惧。何则?突厥衰则边疆安矣,故喜。然朕或失道,它日亦将如突厥,能无惧乎!卿曹宜不吝苦谏,以辅朕之不逮也。”颉利出兵攻突利,丁亥,突利遣使来求救。上谋于大臣曰:“朕与突利为兄弟,有急不成不救。然颉利亦与之有盟,何如?”兵部尚书杜如晦曰:“蛮夷无信,终当误期,今不因其乱而取之,悔怨无及。夫取乱侮亡,古之道也。”
颉好处衰,国人离散。会大雪,高山数尺,羊马多死,民大饥,颉利恐唐乘其弊,引兵入朔州境上,扬言会猎,实设备焉。鸿胪卿郑元璹使突厥还。言于上曰:“蛮夷兴衰,专以羊马为侯。今突厥民饥畜瘦,此将亡之兆也,不过三年。”上然之。群臣多劝上乘间击突厥,上曰:“新与人盟而背之,不信;利人之灾,不仁;乘人之危以取胜,不武。纵使其种落尽叛,家畜无馀,朕终不击,必待有罪,然后讨之。”
西突厥统叶护可汗遣真珠统俟斤与高平霸道立来,献万钉宝钿金带,马五千匹,以迎公主。颉利不欲中国与之和亲,数遣兵犯境,又遣人谓统叶护曰:“汝迎唐公主,要须经我国中过。”统叶护患之,未成昏。
畿内有蝗。辛卯,上入苑中,见蝗,掇数枚,祝之曰:“民以谷为命,而汝食之,宁食吾之肺肠。”举手欲吞之,摆布谏曰:“恶物或成疾。”上曰:“朕为民受灾,何疾之避!”遂吞之。是岁,蝗不为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