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祖之入关也,隋武勇郎将冯翊党仁弘将兵二千馀人,归高祖于蒲坂,从平都城,寻除陕州总管,雄师东讨,仁弘转饷不断,历南宁、戎、广州都督。仁弘有才略,所至著声迹,上甚器之。然性贪,罢广州,为人所讼,赃百馀万,罪当死。上谓侍臣曰:“吾昨见大理五奏诛仁弘,哀其白首就戮,方晡食,遂命撤案;然为之求心机,终不成得。今欲曲法就公等乞之。”十仲春,壬午朔,上复召五品已上集太极殿前,谓曰:“法者,人君所受于天,不成以私而失期。今朕私党仁弘而欲赦之,是乱其法,上负于天。欲席藁于南郊,日一进蔬食,以赔罪于天三日。”房玄龄等皆曰:“生杀之柄,人主所得专也,何至自贬责如此!”上不准,群臣顿首固请于庭,自旦至日昃,上乃降手诏,自称:“朕有三罪:知人不明,一也;以私乱法,二也;善善未赏,恶恶未诛,三也。以公等固谏,且依来请。”因而黜仁弘为庶人,徙钦州。
贞观十七年癸卯,公元六四三年春,正月,丙寅,上谓群臣曰:“闻外间士民以太子有足疾,魏王颖慧,多从游幸,遽生贰言,徼幸之徒,已有附会者。太子虽病足,不废行动。且《礼》:嫡子死,立嫡孙。太子男已五岁,朕终不以孽代宗,启窥窬之源也。”
亳州刺史裴庄奏请伐高丽,上曰:“高丽王武职贡不断,为贼臣所弑,朕哀之甚深,固不忘也。但因丧乘乱而取之,虽得之不贵。且山东凋弊,吾未忍言用兵也。”
癸卯,上幸骊山温汤;甲辰,猎于骊山。上登山,见围有断处,顾谓摆布曰:“吾见其不整而不刑,则堕军法;刑之,则是吾登高临下以求人之过也。”乃托以道险,引辔入谷以避之。乙巳,还宫。
十一月,丙辰,上校猎于武功。丁巳,营州都督张俭奏高丽东部大人泉盖苏文弑其王武。盖苏文凶暴,多犯警,其王及大臣议诛之。盖苏文密知之,悉集部兵若校阅者,并盛陈酒馔于城南,召诸大臣共临视,勒兵尽杀之,死者百馀人。因驰入宫,手弑其王,断为数段,弃沟中,立王弟子藏为王;自为莫离支,其官如中国吏部兼兵部尚书也。因而号令远近,独裁国事。盖苏文状貌宏伟,意气豪逸,身佩五刀,摆布莫敢俯视。每上上马,常令朱紫、武将伏地而履之。出行必整步队,前导者长呼,则人皆奔迸,不避坑谷,路绝行者,国人甚苦之。
刑部以反逆缘坐律兄弟没官为轻,请改从死。敕八座议之,议者皆觉得“秦、汉、魏、晋之法,反者皆夷三族,今宜如刑部请为是。”给事中崔仁师驳曰:“古者父子兄弟罪不相及,何仍旧亡秦酷法变隆周中典!且诛其父子,足累其心,此而不顾,何爱兄弟!”上从之。
壬戌,上校猎于岐阳,因幸庆善宫,召武功故老宴赐,极欢而罢。庚午,还京师。
先是,左领军将军契苾何力母姑臧夫人及弟贺兰州都督沙门皆在凉州,上遣何力归觐,且抚其部落。时薛延陀方强,契苾部落皆欲归之,何力大惊曰:“主上厚恩如是,何如遽为背叛!”其徒曰:“夫人、都督先已诣彼,若之何不往!”何力曰:“沙门孝于亲,我忠于君,必不汝从。”其徒执之诣薛延陀,置真珠牙帐前。何力箕踞,拔佩刀东向大喊曰:“岂有唐义士而受屈虏庭,六合日月,愿知我心!”因割左耳以誓。真珠欲杀之,其妻谏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