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十月,戊寅,上幸华清宫。
上在华清宫,欲夜出游,龙武大将军陈玄礼谏曰:“宫外即郊野,安可不备不虞!陛下必欲夜游,请归城阙。”上为之引还。
国忠子暄举明经,学业荒陋,分歧格。礼部侍郎达奚珣畏国忠权势,遣其子昭应尉抚先白之。抚伺国忠入朝上马,趋至马下;国忠意其子必当选,有忧色。抚曰:“大人白相公,郎君所试,不中程式,然亦未敢落也。”国忠怒曰:“我子何患不繁华,乃令鼠辈相卖!”策马不顾而去。抚惶惶,书白其父曰:“彼恃挟贵势,令人惨嗟,安可复与论曲直!”遂置暄上第。及暄为户部侍郎,珣始自礼部迁吏部,暄与所亲言,犹叹己之淹回,珣之迅疾。
是时中国盛强,自安远门西尽唐境凡万二千里,闾里相望,桑麻翳野,天下称富庶者无如陇右。翰每遣使入奏,常乘白橐驼,日驰五百里。
甲申,以平卢兵马使史思明兼北平太守,充卢龙军使。
初,李林甫以国忠微才,且贵妃之族,故善遇之。国忠与王鉷为中丞,鉷用林甫荐为大夫,故国忠不悦,遂深探刑縡狱,令引林甫交私鉷兄弟及阿布思事状,陈希烈、哥舒翰从而证之;上由是疏林甫。国忠贵震天下,始与林甫为仇敌矣。
初,高美人王思礼与翰俱为押牙,事王忠嗣。翰为节度使,思礼为兵马使兼河源军使。翰击九曲,思礼前期;翰将斩之,既而复召释之。思礼徐曰:“斩则遂斩,复召何为!”
故事,兵、吏部尚书知政事者,选事悉委侍郎以下,三注三唱,仍过门下省审,自春及夏,其事乃毕。及杨国忠以宰相领文部尚书,欲自示精敏,乃遣令史先于私第密定名阙。
安禄山以李林甫奸刁逾己,故畏服之。及杨国忠为相,禄山视之蔑如也,由是有隙。国忠屡言禄山有反状,上不听。
夏,蒲月,己酉,复以魏、周、隋后为三恪,杨国忠欲攻李林甫之短也。卫包以助邪贬夜郎尉,崔昌贬乌雷尉。
玄月,阿布思犯境,围永清栅,栅使张元轨拒却之。
杨国忠令人说安禄山诬李林甫与阿布思谋反,禄山使阿布思部落降者诣阙,诬告林甫与阿布思约为父子。上信之,下吏按问;林甫婿谏议大夫杨齐宣惧为所累,附国忠意证成之。时林甫尚未葬,仲春,癸未,制削林甫官爵;子孙有官者除名,流岭南及黔中,给随身衣及粮食,自馀资产并没官;远亲及党与坐贬者五十馀人。剖林甫棺,抉取含珠,褫金紫,更以小棺如庶人礼葬之。己亥,赐陈希烈爵许国公,杨国忠爵魏国公,赏其成林甫之狱也。
上暮年自恃承平,觉得天下无复可忧,遂深居禁中,专以声色自娱,悉委政事于林甫。林甫媚事摆布,逢迎上意,以固其宠;根绝言路,讳饰聪明,以成其奸;妒贤疾能,排抑胜己,以保其位;屡起大狱,诛逐贵臣,以张其势。自皇太子以下,畏之侧足。凡在相位十九年,养成天下之乱,而上不之寤也。
杨国忠与虢国夫人居第相邻,日夜来往,无复期度,或并辔走马入朝,不施障幕,门路为之掩目。三夫人将从车驾幸华清宫,会于国忠第;车马主子,充满数坊,斑斓珠玉,鲜华夺目。国忠谓客曰:“吾本敝宅,一旦缘椒房至此,未知税驾之所,然念终不能致令名,不若且极乐耳。”杨氏五家,队各为一色衣以相别,五家合队,粲若云锦;国忠仍以剑南旌节引于其前。
丁亥,上还宫。
京兆尹鲜于仲通讽选人请为国忠刻颂,立于省门,制仲通撰其辞;上为改定命字,仲通以金填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