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丹主大肆犯境,自易、定趣恒州。杜威等至武强,闻之,将自冀、贝而南。彰德节度使张彦泽时在恒州,引兵会之,言契丹可破之状。威等乃复趣恒州,以彦泽为前锋。甲寅,威等至中度桥,契丹已据桥。彦泽帅骑争之,契丹焚桥而退。晋兵与契丹夹滹沱而军。始,契丹见晋军大至,又争桥不堪,恐晋军急渡滹沱,与恒州合势击之,议引兵还。及闻晋军筑垒为耐久之计,遂不去。
十仲春,丁巳朔,李谷自书密奏,具言雄师危急之势,请车驾幸滑州,遣高行舟、符彦卿扈从,及出兵守澶州、河阳以备虏之奔冲;遣军将关勋走顿时之。
甲子,契丹遥以兵环晋营,表里断绝,军中食且尽。杜威与李守贞、宋彦筠谋降契丹。威潜遣腹心诣契丹牙帐,邀求重赏。契丹主绐之曰:“赵延寿声望素浅,恐不能帝中国。汝果降者,当以汝为之。”威喜,遂定降计。丙寅,伏甲召诸将,出降表示之,使署名。诸将骇愕,莫敢言者,但唯唯服从。威遣阁门使高勋赍诣契丹,契丹主赐诏慰纳之。是日,威悉命军士出陈于外,军士皆主动,觉得且战,威亲谕之曰:“今食尽涂穷,当与汝曹共求生存。”因命释甲。军士皆恸哭,声振田野。威、守贞仍于众中扬言:“主上失德,信赖奸邪,猜忌于己。”闻者无不切齿。契丹主遣赵延寿衣赭袍至晋营慰抚士卒,曰:“彼皆汝物也。”杜威以下,皆迎谒于马前,亦以赭袍衣威以示晋军,实在皆戏之耳。以威为太傅,李守贞为司徒。威引契丹主至恒州城下,谕顺国节度使王周以己降之状,周亦出降。戊辰,契丹主入恒州。遣兵袭代州,刺史王晖以城降之。先是契丹屡攻易州,刺史郭璾恪守拒之。契丹主每过城下,指而叹曰:“吾能兼并天下,而为此人所扼!”及杜威既降,契丹主遣通事耿崇美至易州,诱谕其众,众皆降,璾不能制,遂为崇美所杀。璾,邢州人也。
己亥,杜威等至瀛州,城门洞启,寂若无人,威等不敢进。闻契丹将高谟翰先已引兵潜出,威遣梁汉璋将二千骑追之,遇契丹于南阳务,败死。威等闻之,引兵而南。时束城等数县请降,威等焚其庐舍,掠其妇女而还。
己未,帝始闻雄师屯中度。是夕,关勋至。庚申,杜威奏请益兵,诏悉发守宫禁者得数百人,赴之。又诏发河北及滑、孟、泽、潞刍粮五十万诣军前,督迫严急,地点鼎沸。辛酉,威又遣从者张祚等来垂危,祚等还,为契丹所获,自是朝廷与军前声问两不相通。时宿卫兵皆在行营,民气懔懔,莫知为计。开封尹桑维翰,以国度危在朝夕,求见帝言事。帝方在苑中调鹰,辞不见。又诣在朝言之,在朝不觉得然。退,谓所亲曰:“晋氏不血食矣!”
契丹以大兵当晋军之前,潜遣其将萧翰、通事刘重进将百骑及赢卒,并西山出晋军以后,断晋粮道及归路。樵采者遇之,尽为所掠;有逸归者,皆称虏众之盛,军中忷惧。翰等至栾城,城中戍兵千馀人,不觉其至,狼狈降之。契丹获晋民,皆黥其面曰“奉敕不杀”,纵之南走。运夫在道遇之,皆弃车惊溃。翰,契丹主之舅也。
契丹以所献传国宝追琢非工,又不与前史呼应,疑其非真,以圣旨诘帝,使献真者。帝奏:“顷王从珂自焚,旧传国宝不知地点,必与之俱烬。此宝先帝所为,群臣备知。臣本日焉敢匿宝!”乃止。
帝闻契丹主将渡河,欲与太后于前程奉迎。张彦泽先奏之,契丹主不准。有司又欲使帝衔璧牵羊,大臣舆榇,迎于郊野,先具仪注白契丹主,契丹主曰:“吾遣奇兵直取大梁,非受降也。”亦不准。又诏晋文武群官,统统仍旧;朝廷轨制,并用汉礼。有司欲备法驾迎契丹主,契丹主报曰:“吾主擐甲总戎,太常仪卫,未暇施也。”皆却之。先是契丹主至相州,即遣兵趣河阳捕景延广。延广苍猝无所逃伏,往见契丹主于封丘。契丹主诘之曰:“致两主失欢,皆汝所为也。十万横磨剑安在!”召乔荣,使相辨证,事凡十条。延广初不平,荣以纸所记语示之,乃服。每服一事,辄授一筹。至八筹,延广但以面伏地请死,乃锁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