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王静养了这些光阴，按理说应当好得差未几了，可至今未曾见他们。殷监正将眼睛垂下去，仿佛持续在看那些诏令，他是早已见过湛王的，湛王只是有人想见，有人不见罢了。“不是一天两天的病根，想必还不是很好，我们也不好去打搅。多事之时，我这里慌乱得很，还没去给王爷问安，不比卫相这般轻松。”
夜天湛正将手笼在炭火上取暖：“甚么事？”
步入回廊，便听到阵欢畅的笑声。垂帘刚掀起，一个小小的人影跌跌撞撞冲到面前，夜天湛手疾眼快，一把扶住，小人免了跌交，抬脸看他，咯咯地笑。
小雪未停，飘飘洒洒地打着旋儿落下。车马已经走了半天，殷监正内心的火气还没消，快到湛王府时，他顺手一掀车帘，俄然喊了声：“泊车！”
夜天湛见是他，微微昂首表示，殷监正便往桥劈面看去。那边恰是上九坊最繁华的商市地点，三千余肆，眺望如一，如许的雪天里还是车马拥行，川流不息。行人中有很多外州商贾，更不乏胡商，一匹匹丝绸出入运送，繁忙不凡。
他肩头落了很多雪，看起来已经在这里站了有一会儿。“王爷，天寒雪冷，你如何站在这儿？”
夜天湛道：“我早便说过，这个年谁也别想过了。他们怕是忘了，伊歌城，乃至天下的财商到底是握在谁的手里。传我的话下去，从明天起，哪家商坊如果再购进一匹内廷丝绸，九州八方殷家名下统统的买卖都与他一刀两断；哪个官员如果再卖出一匹折俸的丝绸，今后便也不消来见我了。”
“雪这么大，就几份诏令还烦卫相亲身过来，让人送来就行了。”
卫宗平也是暴躁脾气，拂袖而起，怒道：“各走各路，告别！”
殷监正道：“新主临朝，趋前奉养，这也是明哲保身的上策。陛下现在六亲不认，连凤家都动到了，却唯独卫相府上安然无恙，可见圣眷优渥呢！”
翡儿忙承诺着去办，过未几会儿却仓促忙忙返来，酒没有拿来，只悄悄将靳慧请到一旁说了几句话。靳慧听后仿佛有些惊奇，皱眉不语。
夜天湛眼角冷冷一挑，抬手便将那镶金拨钳掷进了炭火，火星飞溅，落了一地。
院里的细雪跟着帘子的起落灌进一片，吹得这声音不冷不热，卫宗平并没有重视到，抖落大氅上的雪，将几份诏令递了畴昔：“看看吧，这个月又是丝绸，丝绸折俸，自古哪一朝传闻过？又逢年节，群臣非议啊，舆情看也不看，这算甚么事！”
殷监正也未几说，就是一笑：“陛下对卫相的倚重大家都看在眼里，恭喜卫相。”
卫宗平终究从话入耳出些不平常的味道：“这话是甚么意义？”
看着面前美妻娇儿，听着内里窸窸窣窣的雪声，夜天湛忽而起了兴趣，转头叮咛道：“来人，去取府中藏酒，可贵好雪景，该当围炉煮酒、把盏赏雪才是。”
环境狠恶可见一斑，但就是如许，卫家从族人到弟子，不过隔靴搔痒地办了几个无关紧急的人，让卫宗平也非常不测，一面悄悄松了口气，一面却又费解，莫非真如殷监正所说，圣眷优渥？
本来是元修刚学会走路，正乱跑，前面侍女们怕他颠仆赶着来扶，没想到夜天湛出去，几乎也撞在一起，仓猝跪下：“王爷！”
卫宗平直起家子：“你这是说我卫家奉他为主！”
殷监正不料他想的是这个，道：“王爷，但是现在……”
想起独子卫骞，卫宗平内心一阵发紧，白首丧子，哀莫大焉，殷监正这话实在令人愤怒，当即便拉下脸来：“人都不在了，一了百了，提这些干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