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仕将酒盏放了下来,昂首只见到一双淡定的眸子,蒙蒙如烟湖深远,手中已是微微颤抖:“老奴在大正宫过了大半辈子,该活的都活过了。太上皇偏居废殿,娘娘一向多方照拂,老奴早已感激不尽,娘娘何必再为了老奴这条贱命违拗皇上的意义,这叫老奴如何受得起?”
秋雨成幕,已经淅淅沥沥下了整天。雨水吃紧,洗过翠瓦碧檐,垂落细流如注,沿着玉石琼阶上的瑞雕祥纹倾泻而下,六合间一片飘摇的雨色,红墙金殿,模糊可见。
夜天湛在烟波送爽斋展书而阅,上面是皇上峭拔有力的笔迹——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凤衍袖袍一拂:“部下败将,还敢大言不惭,现在你已是阶下之囚,另有甚么可说的?”
卿尘悄悄一笑:“是我,如何?”
凤衍道:“本日中宫有旨,湛王妃私通宫闱,多行悖妄之事,废为庶人,发千悯寺为尼。湛王领旨废妃,干脆得很啊!”
抬眼望,闲玉湖上风清云朗,碧荷连天。
但是再没有甚么动静,晏奚等了会儿,抬一抬眼:“陛下?”
麟台之议的三天,每日例行朝会是以停息,昊帝御驾亲至麟台,并由湛王率百官旁听参议。
“为太上皇守了这么多天,委实辛苦你了。”
夜天凌本来含笑的眼中微微一滞,却温声道:“谁说没有效,你比来气色好多了。”他坐来她身边,抬手拢住她的肩头,隔着衣衫她薄弱的身子不盈一握,倒是比先前更见肥胖。
“酒是皇上赐的,去处是我给你的,今后今后,你好自为之。”
卿尘浅淡一笑:“你不必担忧我和皇上。我和皇上能结连理,也是你当年尽了一份心力,我并没有健忘。既然大半生都耗在宫里了,今后便换个处所,安安稳稳,过些平静的日子去吧,便算是我谢你那份成全之情。”
“四哥。”过了会儿,卿尘叫他,他却仿佛没有听到,“四哥?”
帘幕拂动,玉环声轻,面前落来一袭淡墨色的广袖,表示他免礼,一阵沉寂的木兰暗香飘下,如这秋雨的气味。
孙仕手一抖,本来死寂的脸上俄然生出了震惊:“娘娘……”
卿尘轻叹道:“你跟了太上皇三十几年,未曾有过半分疏漏,皇上和我都念着你的忠心。现在太上皇宾天,你年纪也大了,也是时候该歇一歇了。”她回身,执了凤案之前的玉壶清酒,缓缓斟了一杯。酒色冰澈,在碧玉盏中旋起流转的縠纹,碧色渐浓,沉淀成一泓阴暗安静。
三生以后他们是谁?三生之前他们又是谁?循环当中她与他们生命的交集深深浅浅,流转不休,不知始于何时,不知止于那边。
偏殿幽深,转出来宫灯点点,雨意氤氲如雾。深碧似墨的罗幕以后,淡淡人影绰约。前面带路的碧瑶轻声禀报后,退出殿外,孙仕有些吃力地俯身跪叩下来。
帝曜二年春,昊帝正式下诏重新订正科考例制,根据中枢六部所需,开六科取仕之路,废文试题制限定。
“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