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监正瞠目结舌,震惊间已顾不得礼数,难以置信地昂首向上望去,不料却见皇后波澜不惊的凤眸中忽而出现寒冽冷意,冰刃般扫过阶下,一现即逝。殷监正看着皇后唇边那缕冷酷笑痕,寒意涌遍满身,直觉大事不妙。不及说话,便又听到皇后的声音,倒是对斯惟云道:“皇上另有口谕给你。昨日湖州奏报两渠工程已近序幕,为防有所差池,命你前去督建完工,本日出发。”
此时在殿前,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几分忧心忡忡的陈迹,再等了一会儿,只见御前常侍晏奚从殿中出来,站在阶前传了口谕:“皇上宣凤相觐见,诸位大人还请稍候。”
“来人,将此逆臣带下去!”
凤衍眸光闪动,话语却未见慌乱,问到关头,“皇上待湛王不薄,乃至命湛王世子入宫住读,湛王何故如此?”
跟着皇后清声令下,御林禁卫按下殷监正,立即撤除他身上官服,殷监正怒不成遏:“妖后乱政!我要求见皇上!”
皇后纤细的手指绞握罗帕,语音轻淡:“一年半载,已是万幸。”
多少年君臣主从,他或许会有伴君如伴虎的顾虑,但却从未思疑过皇后分毫。皇后平素言行历历在目,不但待他如师如友,更待皇上情深意重,有些人能够令他终此平生坚信不疑,他当年曾言凡是她有叮咛,在所不辞,今时本日,便是如此。
在旁的殷监正眉心更紧,凤衍将袖袍一整,随晏奚入内。一起晏奚只低头带路,眼也不抬,却不是去常日见驾的宣室,也不进寝宫,转过通廊往里直入,到了一间静室前留步,抬手将那檀香透雕门推开,仍低着头:“凤相请。”
字句如刀,阴沉彻骨,殷监正如遭雷殛,方才发觉皇后从刚才说甚么国本社稷,便是晓得他必有这个动机,丝丝勾引,等他入扣,一时不慎,竟被他们抓住把柄。
皇后神情冷隽,不见喜怒,淡声道:“皇上方才服了药睡下,殷相若非有甚么事关国本社稷的大事要奏,还是以皇上龙体为重吧。”
众臣随后肃立,但听脚步吃紧,数名内侍先行站上阶前,紧接着环佩声轻,淡香飘摇,倒是皇后步出殿来。惊奇当中,殷监正偶然一昂首,忽见武台殿前后多出数十名禁军戍卫,明晃金甲在垂垂暗淡的天气下分外刺目,心底顿生不祥预感。
此话一出,殷监正忽见皇后唇边淡笑缓缓加深,便听到凤衍森然的声音:“殷相怕是忘了吧,皇上早有圣谕,如有臣子再提储君之事,以谋逆罪论!”
现在已是中书侍郎的斯惟云看到那些奏章敕令时,内心却更添不安,一样跟从了帝后多年的杜君述也有同感。
“臣,拜见娘娘。”
最后一句语声清弱,凤衍只见皇后侧了脸,绡帕拂上脸颊。甚么安闲高傲,甚么淡定自如,甚么果断聪明,面前只是一个失了倚靠的女子,前路堪忧。冠上了凤家的姓氏,入了这深宫似海,除了家属权势,她另有甚么可倚靠?
“皇上的病到底如何?”
“臣天然是有要事启奏,才敢惊扰皇上。”
世人见凤衍出来,纷繁上前相询,凤衍抬了抬眼:“皇上龙体不佳,都听旨意吧。”说罢率众面北候旨。
帘后一声低叹,似苦无下落,软软有力:“不瞒父亲,皇上沉痾。”
杜君述道:“微臣大胆,敢问娘娘那些送到三省的奏章可当真是皇上亲身批阅?”
“还能撑多久?”凤衍眉下眼色深沉,隐透精光,这一句已问得非常大胆。
凤衍道:“湛王在朝中权势非常,娘娘欲将他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