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曜十一年七月,湛王即位即位,称圣帝,改元太和。
紫竹箫在夜天凌手边打了个转,他微微扬眉,看向卿尘:“当然记得,我第一次听到你的琴,便是这首曲子。”
点点曲音,轻渺淡远。夜天凌本来悄悄听着,忽而薄唇一扬,回眸相望,苗条的手指抚上竹箫,清澈的箫音飘然清闲,携那云影天光,顿时和入了琴声当中。
他一瞬不瞬地看着这张龙椅,各式滋味,尽在心头。曾经他最想获得的,曾经他苦苦寻求的,现在近在面前,但是却有一小我,永久消逝在他的生射中。
卿尘粲然一笑:“当真舍得?”
……
悠远的天涯仍覆盖在一片暗青色的苍茫当中,崖前是陡直的峭壁,前赴后继的海潮击上岩石,卷起惊涛万丈。碎浪如雪,半空中纷繁散落,跟着澎湃的涛声遥遥退去,消逝在波澜浮沉的远处。
“王爷!”
七弦如丝,玉洁冰清;紫竹修然,清澈萧洒。卿尘笑看他一眼,扬手重拂,琴音飘摇而起。
“退下吧。”
……
湛王终究转过身来,殿前丧冠哀服一片素色如海,尽皆落在他幽寂的眼底:“你们退下吧。”他缓缓说了一句。
宣圣宫,太宵湖。
帝曜八年三月,帝诏修《天朝律》。尽削圣武所用酷峻之法,废酷刑十三种,减大辟九十六条,减流入徙者七十条,削繁去蠢,宽仁慎刑。
玄月,颁均田令,清丈田亩,劝课农桑,轻徭薄赋。复止兵役,不夺农时。
夜天凌唇角挑起清俊的弧度,微微摇了点头,再道:“在想甚么?奉告我。”
潮起潮落,澎湃彭湃,一浪过后又是一浪,周而复始,无休无止。
转眼又是一年,春已去,秋风远,望过了尘凡风云,看不尽万众百姓,泛舟停棹,偷得浮生半日闲。
帝曜十一年三月,帝命湛王摄政,携天后东巡。四月,登惊云山,祭始帝。从江乘渡,过七州,抵九原。蒲月,至琅州,登舟出海,遇骤风。海狂浪急,袭散众船。浪息,帝舟不复见……
元修站在中间,看到父王的手在微微颤抖。“父王?”他忍不住上前叫了一声。
……
斯惟云与杜君述相顾对视,无法感喟,只得俯身报命。
只是漫无目标地操琴,只为与他泛舟一游。自从帝曜七年的那场宫变以后,卿尘因旧疾移居宣圣宫静养,此处山川灵秀,宫苑平静,她垂垂便很少再回大正宫,常住在此。这几年身子时好时坏,她也早已成了风俗,一手医术尽在本身身上历练得高深。命虽天定,人亦可求。
斯惟云昂首,面前那颀长的背影,在高大宏伟的殿堂前显得如此孤寂,他几近能感到湛王心中的哀痛,那是一种刻骨铭心的痛苦带来的哀痛,无言、无声、无止、无尽,满盈于全部光辉的宫阙,六合亦为之寥寂。
《天朝史・帝都》,卷九十四。
数年后,天下大治。太和一朝,朝无贪庸,野无遗贤。九州岁入丰稔,米每斗不过二钱,终岁断极刑仅二十余人。东至于海,南极五岭,夜不闭户,路不拾遗,道途不惊,史称“太和乱世”。
“王爷!”斯惟云再次叩请湛王受命即位,身后众臣一并昂首。
痛过以后,心中仿佛一片空缺。他撑在龙椅之上,发明本身竟然笑了出来。丝丝苦涩浸入骨髓,无声的嘲弄,无形的笑。
托君社稷,还君江山。
船舷之侧,夜天凌闲闲倚在那边,手中把玩着一支紫竹箫,青袍广袖随风飘荡,双目半合,神情舒畅。卿尘坐在他身边,白衣如云,铅华不染,纤指弄弦,浊音自正吟琴上流泻,委宛在她指尖,浪荡在云波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