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潆顿时手足无措起来,她仓猝起家,慌乱地解释道:“没有——儿臣没有驰念爹娘……不是的,儿臣驰念爹娘,但是尚可忍住……唔,也不是,儿臣的阿爹是父皇,阿娘是母后,我……”
唐潆鼓起腮帮子引经据典振振有词的模样,让皇后吃了一惊,却又模糊感觉有些敬爱。她唇角弯弯,抬手摸摸唐潆的后颈,与她道:“小七,这不冲突,前者成全礼节,后者弘扬仁治,你能想到这层母后很欣喜。”唐潆还是不解,皇后便将事理揉开掰碎,娓娓道来,“商赞惩罚侍读,你旁观者罢了,尚且对此举有贰言,以为它不当,你六哥哥又作何设法?犯了错,情愿担责值得夸奖,为君者却与凡人分歧,更应修己治人。你们为嗣君,不成加刑,不然会乱了君臣之道。”
皇后悄悄拍她,哄慰她:“本日春光恰好,天井中花草蔽芾,我们且去看看?”
“好。”唐潆点头。母后大略未看出来她为何悲伤,入殿后见她缩在被子里便猜想她昼寝时做了恶梦,她恰好借此敷衍畴昔。
水池畔,皇后与唐潆在荡秋千。秋千架是三年前皇后命将作监搭设的,藤蔓蔽日,木质古朴,荡到高处可俯瞰巍峨皇城。当时,唐潆入宫不久,她是个女孩,唐琰唐玳两位哥哥皆是男孩,又比她大上很多,不好玩在一处。皇后忧心,她连个伴随玩耍的伴当都没有,久而久之,脾气恐被养得孤介起来,便自宫里宫外寻来很多玩意,或是她本身玩,或是皇后陪她玩,总不会孤单。
天井中柳树抽芽,纷繁垂下腰肢挂出千万条细嫩柳枝,顶风伸展,似挽留似不舍。花圃里,百花穰吐,竞相绽放,内侍修剪树枝,宫娥摘取花瓣。层层褶皱的太湖石重峦叠嶂,叮咚泉水从裂缝中涓涓流过,一截空心绿竹相接,将泉水引入水池中,红鲤摇尾,鱼泡轻吐。
皇后唇角蕴笑:“那夜里入眠前再哭一次,哭给母后听,我一人笑话便好。”
抱负是饱满的,实际是骨感的,母后是和顺的,母后也是绝情的,待走出寝殿不由分辩便将唐潆放下来,大大的手掌包住她小小的手掌,与她一起在廊下走着。清风拂过,带来花香,阳光斜斜打入,投射出金箔般薄薄的温暖光影,将她二人的背影拉出一条颀长又一条细短,转过弯儿,两条背影相互交叉,生出相濡以沫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