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这般,直到灯火渐熄,天将拂晓。
“我不是说过,我来试药么?”唐潆终究看向太医,只是此次的目光森冷又猜疑,“她并非第一次晕厥,是么?”
一地的碎瓷,太医堪堪躲过,再瑟缩着昂首时,悚然一惊:“陛下!”
太医怔了怔,方旋身到榻前为太后诊脉。
宫人鱼贯而入,剪灯花,换烛芯,浇灯油――当代的宫殿采光不如当代,即便白天,如需清楚视物,仍需点烛。
众臣想了想,皆点头附议。
面色惨白,鬓发狼藉,眼角隐有泪痕,持重松散的冕服亦不划一,她的眼神,超出面前的忍冬,谛视着某处,特别专注得可骇。仿佛她为谁而来,那人倘若不在,她的灵魂瞬息间便会随之烟消云散。
终究,倒是右相苏燮出言突破沉默:“兵家之事,非臣之特长。臣临时言之一二――敌知我,我不知敌,是弊端不假,但现在使者居于燕京,可借机体味,无需深切,探些秘闻便可。莫要届时鏖战,却连敌方将领姓甚名谁都不知。”
不知从哪儿投来一束微光,刺目得唐潆不由以手遮面,微微眯了眼。
一夜未合眼。
唐潆怔在原地,因欣喜而闪现的笑容乍然僵凝在唇角,她不知该如何作答,远处投来的微光还在她眼下布了一层暗影。
弗朗基国所遣使者生得矮小,其貌不扬。群臣闻言,皆付之一笑。
没等忍冬说完,太医先跪了下来,低着头,颤声道:“陛、陛下……”
以貌取人,实在片面。
说着说着,忍冬泪落涟涟:“奴已是欺君,便是把命豁出去了也当将话说出来。殿下服药,药效几无,倒是针灸敷药略有些用处,可只开首几次,今后便再无转机。殿下怕陛下绝望难过,遂当作不知,倘有新药方进上,常常说好,也是盼着能好,再苦都服下去,却哪有甚用处?白花花的银子白养了些官方征来的大夫,尽出些方剂折腾人,反不如放出宫去的好。”
成果,西戎可汗阿木尔被薄玉挥戟斩下头颅,身首异处。
一大臣出列,话中语气尽是轻视:“见那使者模样便知,小国气象,不过如此罢了!有何惧哉?”
恰在此时,一向被她紧紧攥着的手指,悄悄动了动,牵涉着她的心,亦随之提到了嗓子眼。
忍冬擦了擦眼泪,呛声道:“如何是胡言乱语了?陛下繁忙未曾耳闻,太医却当作奴亦未曾闻声么?太病院的医官与官方的大夫,暗里群情的甚么?治不好,怕掉了脑袋,便拿一张张新方剂吊命,殿下得知,只召你来,略微怒斥了几句,让你管着他们,勿要使陛下晓得。这事,有是没有?”
前面内侍再说了些甚么,唐潆已听不清,连后半句都被风刮远了听得恍惚。“晕厥”二字,如一根锋利的针刺破了她的耳膜,痛得她耳鸣阵阵,旁的话再听不出来。她甩开了攥住内侍的手,大步向前。起先还是疾走,没几步,已换作疾走。
诊了脉,半晌不敢担搁,太医一面治伤一面答话:“殿下脉象现已安稳,服药后晕厥,实因药性抵触而至。”
兵部尚书乐茂道:“海禁多年,我不知敌,敌亦不知我。何况弗朗基倘有气力,怎会耗这光阴迂回盘曲地来讨要甚居住权?他既不识礼,何需以礼待之,无妨出兵,打他便是!”
唐潆仍旧跪坐在榻前,二人的争论,她像是闻声了,又像是没闻声。只是手上的伤仿佛现在才跟着号令起来,沿着四肢百骸,直入心底,整颗心如被针锥。她抬眸,看着面前这个日渐肥胖的女人,她已将她豢养在身边,近得不能再近,可为何,她还是能瞒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