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东尼斯以颤抖的手指解下腰间装潢用的匕首，向她一推。
艾萨克不晓得甚么时候冲到了安娜身边，伸开臂膀挡在她面前，满身插满了羽箭。他晃了晃，扶住安娜的肩膀勉强站定，仿佛咧开嘴想说甚么，这一口气却就此断了。
“嗯，很不错的决定，捐躯女儿和肚子里的杂种，等后盾到了再冲上云宫报仇。”安东尼斯哧哧笑起来，回身往马车上走，“我会等着你的，老艾萨克。”
安吉洛家的艾萨克双膝一弯便倒下去，面朝下，重重跌在安娜足边，手脚以古怪的姿势伸开，活像个被掰断枢纽的人偶。前侧的羽箭从中压断，噗噗作响地穿透躯体，在他背后暴露染血的箭头。
“没有神官见证也无妨，”安东尼斯红艳的嘴唇一勾，“最后你还是我的，如许就好。”
安东尼斯眯起眼，将她的脸颊托起来：“从刚才开端，你就一点都不惊骇。”
她细心打量他。
安东尼斯绝望地撇嘴，转而在她的颚下一挠：“我在王厅等你。”
“不消了，我熟谙路。”埃莉诺脱开侍女的搀扶，走出两步回眸笑了笑，“你们都很怕吧？趁还能逃，尽早逃出去。”
埃莉诺脚步不断，从正中两根立柱间走出来。
安东尼斯饶有兴趣地察看着这对父女的惨状，干脆褪下湿透的长外袍，往外萧洒地一掷，施施然便要踩着米哈尔的脊背上车。
巍峨的第一道大理石拱门越来越近。埃莉诺心头俄然涌起一股调头逃窜的打动。进了这道门就是云宫，她就不能后退、不能忏悔。但那难以计数的楼阁和高塔光彩流转，每扇窗户每个门洞都是金色的眼睛，引诱着她向前，呼喊她就这么一起走到绝顶、奔向摆脱。
一团无以名状的暗影将米哈尔吞了下去。
“不，你们放开我，你们没权力碰我！罢休！”安娜嗓音沙哑，惶然再次看向父亲，“救救我！父亲，你……”
“阿默斯。”埃莉诺低声唤。
埃莉诺将匕首抵上贰心脏的位置：“就如许？”
身影被吞噬后，总管才收回凄厉的哀嚎。他本就尖细的嗓音拔得越来越高，已然底子称不上是人类的声音。一边尖叫着，米哈尔一边在暗影中翻滚挣扎。无形无质的暗影如蛇，将猎物紧紧缠住，慢条斯理地收紧、再收紧。
安娜张大了嘴，半晌一眨不眨地看着父亲；而后，她呆呆摆布四顾，本来架着她的两个兵士也中箭倒地。皇后喉间终究逸出变调的惊叫，头一歪昏了畴昔。
“这是我的小奥妙，”安东尼斯轻笑，在她脸上啄了一口，叮咛，“起驾。”
埃莉诺攥紧了匕首，一动不动。
安东尼斯斜睨她，幽幽感喟，也挑选了沉默。
那些葬身在街巷、被砌进砖墙的亡魂都即将在逢魔时候摆脱白天的桎梏，絮絮低语着随风浪荡，只等着传说中的世纪之末来临－－灭亡之火将重新扑灭陆地，艾奥井水将再次浇灭火种，三女神将合一后复活，统统重新来过。
动听的轻笑在她耳边一滑而过，殿中突然一片乌黑。但不知如何，她看得很清楚。
但回应他行动的并非圣光。
“嗯，但幸亏现在这血脉终究要死绝了。”
“我应当惊骇么？”
“米哈尔究竟是……”埃莉诺反而惊奇起来。
侍女颤了颤，缓慢地抬眸盯了她一眼，深吸气：“请您换衣。”
安东尼斯深深吸了口气，可呼吸都让他备受折磨：“以是……你来见我，还度量着同归于尽的设法，我真的很欢畅。”
马车在空旷的长街上奔驰，一起驶上天子御用的山道。走到半途，云宫从环绕的雾气中现出表面。一天的雨终究落完，蒙着水汽的太阳向着西侧的海湾缓缓降落，大片泛灰的云朵尚未散尽，风不疾不徐地走过，整座皇都便时而覆盖在暖黄的日光中，时而又堕入冷灰的暗影。也许是太|温馨了，埃莉诺竟然感觉现在的艾斯纳更像一座鬼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