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中一片沉寂,连老夫人都听呆了,万没推测关家的家教竟峻厉到如此程度。
赵纯熙那里敢说实话,正支吾着,关素衣轻笑开口,“你不说我也晓得,不过就是叫你父亲休了我,趁便把我祖父和父亲的官职捋下来。”
赵望舒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抽泣道,“娘,儿子这就下去陪您,也叫您好都雅看赵陆离这厮如何狠心!都说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这话真不假啊,明天他还对着您的画像堕泪,今儿就能为了新夫人把儿子往死里打。娘,您若泉下有知就从速投胎去吧,别再等这狼心狗肺的人啦!”
老夫人气得倒仰,指指儿媳妇,又指指动手更狠的儿子,高喊道,“来人,快把侯爷拉开,快拉开!”但实施家法的都是前院的仆人,只听赵陆离一人号令,哪敢妄动。
老太太虽急着去看孙子,却也不想等闲放过关氏,嘶声道,“把我・日前交给你的账册、钥匙、对牌都还返来,这个家我可不敢再让你管,免得哪天望舒被你害死了,我还不晓得。”
望舒他竟不成器若此!气势汹汹的二人,此时既惭愧又颓唐,内心还模糊产生焦灼之感。
孙氏也是一通支支吾吾,并不敢说实话,只斥道,“让你拦你就拦,问那么多何为?你现在是侯府主母,照顾继子是你应尽的本分,瞥见侯爷鞭挞孩子你不去劝止,反倒优哉游哉地站在一旁看戏,你是恨不得侯爷把继子打死,好给你的孩子让位吗?这就是你关家的家教?传出去也不怕落得个无私暴虐的名声,毁了你祖父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名誉。”
赵陆离越想越心境难平,本只是对关素衣产生了一二厌憎,厥后竟变成仇视。他直勾勾地看向对方,肝火扭曲了脸庞,显得极其可怖。
“别忙,先说说如何回事,好端端地动家法,总得有个根由吧?”关素衣走入正厅,就见赵望舒被两个侍卫压跪在地上,赵陆离拿着一根藤条往他背上抽,神采非常恼火。老夫人劝不住,只能坐在一旁抹泪。
“明天他当着我的面就敢如许说,我岂能猜不到?”关素衣行至老夫人身边站定。
赵陆离和老夫人思忖很久,双双长叹,再不提关氏无私暴虐的话,反而感觉这一顿打有些虎头蛇尾,望舒恐怕吃不住经验,心中不免焦炙。
关素衣还没走进正院,就听内里传来鬼哭狼嚎的声音,尤以赵望舒最是闹腾,爹啊娘啊的喊个不断,听上去倒是中气实足。
思及此,二人已是汗出如浆。
这话实在诛心,明兰、明芳已神采大变,关素衣却还不动如山地坐着,一字一句开口,“莫非说,这顿打,您二位还感觉打错了?不怕说出来让人笑话,我祖父幼时口吃,为改正过来,每日含石子朗读经文,直磨得唇舌腐败,饮食难续亦不肯放弃,现在终成一代文豪。我爹自小与他走南闯北鼓吹儒学,途遇艰险无数,几经存亡终成鸿儒。不但他们,我幼时也没少刻苦,看看我这手,为练字磨出多厚的老茧。因是女子,落笔时力道恐有不敷,父亲便在我腕上绑沙袋练习,从五岁时的半斤,渐渐增加至现在的四斤,绳结将我的皮肤磨破一层又一层,到现在还留有难以消弭的疤痕,终究使我练出一笔入木三分、铁画银钩的好字。亦有那年,我们一家行至漠河鼓吹儒学,为防我受不了酷寒而早夭,母亲每日都要脱掉我的外袍,让我仅着一件单衣在大雪中奔驰,更逼我跳入冰河内潜泳,那冻入骨髓的感受,你们何人能够设想?她是我血脉相连的生母没错,但你们说,她为何要如许待我?莫非是想害死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