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同在崇福似摆摊卖酪浆枣茶的大娘一见卫十一郎那花枝招展的面貌,平常那一碗酪浆兑半碗水还要卖三个钱的冷硬心肠顿时软成一滩春水,上前道:“王小麻子,这小郎君生得一表人才,那里会赖你的饼钱,我看八成是真有难处,你粗手笨脚的别把人金贵的小郎君弄伤了,一会儿人家人来了不肯罢休。”一边安慰,一边上去掰小摊主的手,趁着乱趁便在卫琇手背上摸了一把,内心赞叹,端的比她家的酪浆还白滑柔滑。
钟荟这欺软怕硬的没敢瞪归去,心不足悸地站定,向那扶她的美意人施礼伸谢,一昂首便被唬了一跳。
十三娘见这脸上脏兮兮的小童直勾勾地盯着她瞧,狐疑是本身女扮男装叫人看破了,草草回了一礼,低下头抓紧脚步持续往前走。
其实在她方才抬脚开溜的时候卫琇已经发明了,不过他倒没筹算难为这不仗义的小娘子,何况还吃了人家的梅条,一想到此处,那梅条酸甜的余味就在舌尖上打转起来,一分神,又被那美意劝架的钱五大娘寻到可乘之机薅了一把。
十三娘在院外站住,钟荟便蹲下身子,躲在巷子绝顶处的一块盘石背后,透过石上一株瑞香花叶间的裂缝,向外张望。
盲禅师的屋子里空空如也,只沿墙设香案一条,僧床一张。
十三娘钟芊爬到石阶顶端,右转沿着一条小径穿过一片栽着栝柏的密林,钟荟怕被她发明,一向待她的背影消逝在林中,方才跟了上去,若即若离地远远缀着。
这西门只是个偏门,不是出入崇福寺的必经之道,这时候已近傍晚,更是人迹罕至,但是卫郎汤饼的这番动静还是引来了很多围观之人,他们交头接耳,时不时还对着卫十一等人指指戳戳。
藏在花丛后的钟荟感觉本日约莫能替常猴子主省一顿晚膳,她吃惊都快吃饱了,没想到她这个不声不响的堂妹有如此胆量,竟在服丧期间从钟府偷跑出来,跋涉几十里路来到这山间的崇福寺见一个外男。
穿过林子,面前是座花木扶疏的深深禅院,院门外有几丛修竹香草,低矮的院墙内探出几支白茶,碧玉般的叶片上伏着只玄色甲虫,已将叶片边沿啃出了个缺口。
“卫居士,您那位朋友已登极乐,还请莫要再自苦了。”虚云禅师双手合十,本来紧闭的双目微微展开,在环绕的烟雾中,这道心不坚的盲和尚似在用悲悯的目光凝睇他。
钟荟不自发地就想躲,闪念之间想起十三娘并不认得她现在这副尊容,方才放下心来,唯恐被看破的错愕替之以遇见亲人的喜不自禁。
那小摊主一向留意着他们这边一举一动,闻言吃紧地跑上前来,看了看边幅堂堂的卫十一郎,又看了眼身着仆人青衣的钟荟,两人通身高低都没甚么金玉之类的值钱物件,不过那胡服少年面貌气度看起来毕竟更繁华一些,便柿子拣软的捏,朝钟荟扑过来。
卫十一郎何曾叫人如许既脱手又动口地轻浮过,满身的血气都往脸上涌,连带耳朵都红得像煮熟了的虾子,钟荟都有些不忍心看,捂住了眼,内心默念几声阿弥陀佛,求佛祖庇佑这不幸见的小郎君,然后趁着世人忙着围观卫十一郎的当儿,猫下腰,偷偷从草棚中溜了出去。
正说着,只见门口跑来一个小沙弥,对卫珏和虚云禅师行了礼道:“门外有一名自称钟十三郎的居士求见卫居士。”
那盲和尚冷不丁被抓了痛脚,高深莫测的嘴脸几近绷不住,心道这卫遥集看着倒是人模狗样像个君子,没想到心肠如此之黑,连他因早秃不得不改弦易辙当和尚的事也探查得一清二楚,只得不情不肯地从怀中摸出三枚铜钱往蒲席上一撒,然后以食指指尖一枚枚地摸索,口头上仍在虚张阵容:“合会有离,生者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