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坠娘口入耳到“二公子”这个称呼,不由令鸾夙感慨造化弄人。畴前朗星在坠娘手底下讨糊口,谁曾想有朝一日竟会反过来。
如此一想,鸾夙倒也自发安抚了些。
鸾夙还是垂着眼眸,打断坠娘的话:“也许是他在黎都受制一载,人也历练得成熟了,便不耽于男女之事。”
鸾夙垂眸不语。
“嫁了?”鸾夙不由想起五日前曾在臣暄营帐以内与之见过一面,当日半夏的锋芒她犹记在心,怎得不太短短五日工夫,那名唤半夏的女子便嫁了?
“我知你比来在恼甚么,”臣暄慎重对她道,“我从不为畴前的风骚佳话而悔怨。若无过往似锦繁花,又安知哪一朵才是我所钟爱?”
臣暄一改昔日尽情含笑,面色分外凝重:“本日与夙夙一别,少则半载,多则一年,才得再见。”言罢哂笑一声,沉沉又道:“亦或许,再不相见。”
坠娘说得对,她的确是不能嫁了“那人”的。先不说她在风月场中混迹二十余年,艳名在外,即便“那人”不介怀,两人身份云泥之别,又蹉跎到这般年纪,约莫也失了那份心机了。何况听臣暄所言,镇国王对嫡妻各式尊敬,只怕也不肯让独子绝望吧。
*****
鸾夙感受着指尖传来的温热之意,只觉前几日对臣暄的着恼尽数散去,现在惟愿他保重本身,得胜班师。
第二日,坠娘未至;
鸾夙亦是沉默不语。
鸾夙不欲切磋坠娘话中深意,只得假作不知:“此事与我何干?”
“还是坠姨知我,”鸾夙承认,“劳烦坠姨将此话转告世子殿下吧。”
眼下郇明已拜入镇国王麾下,他又乐见本身与臣暄成全美事,鸾夙觉得是不能再希冀郇明来救她了。可若不希冀他,她还能希冀谁呢?莫非要在此坐以待毙?
鸾夙不由想起五日前她与镇国王相见之事。当时她没有应下镇国王的求娶之请,镇国王也并未是以难堪于她,只客气了几句,道是自家儿子不敷争气。鸾夙当时还对他父子二人的礼待与尊敬颇打动容,谁成想现在却又翻脸将她囚禁在此了。
鸾夙有些迷惑:“他嫌弃坠姨出身?还是不肯赎你离开妓籍?”
坠娘面上浮起一丝无法:“你当世子不知吗?他为了你推拒与程国公的婚事,莫非你没有半分动容?”
“既见了坠姨,不日我便向世子告别吧。”鸾夙淡淡道:“坠姨可愿与我同去?我们作伴可好?”毕竟是有过教养情分的,现在又晓得了坠娘的隐蔽情事,鸾夙到底舍不得。
鸾夙有些恍然,老王爷?天然指的不是现在的镇国王臣往,应是臣往之父,臣暄的祖父。而坠娘现在已功成身退,为何不能安然嫁人?只怕是她的主子不欲她嫁人。此人必然不会是臣暄,究竟上她还记得坠娘说过,臣暄曾故意放她出府。
两人如此相对坐了半晌,坠娘才起了身,带着几分去意,再道:“我欲动之以情,只盼着你能接管世子的心机……你既然如许别扭,我也不瞒你了。世子不日将有攻坚一战,你还是焚香祷告他能旗开得胜吧。”
风韵清俊,疏朗霁月,一袭银光铠甲衬得他分外出众。鸾夙瞧着他这打扮,非常惊奇:“世子这是……”
自见过镇国王臣往以后,鸾夙借口军中男女之妨,当夜便赶回了郑城。臣暄并未多做挽留,也未扣问镇国王与她扳谈的内容,只派了朗星亲身护送她归去。
鸾夙闻言踉跄一步,头一次感到这份拜别之情如此邻近。但是究竟是生离,亦或死别,唯有六合可知。
坠娘面上闪过一丝落寞神采:“我这平生,只对一人动过情,却嫁不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