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知原歧却缓缓摇了点头:“戏还未完,永不会完。我十二年前不吝弑父杀兄,只为坐上这宝座,却也落得个暴君之名。原觉得君临天下当是非常畅快,现在转头想想,也不过如此。很累……”
“鸾夙!你和坠妈妈快快清算行装,我们北上黎都!”朗星甫一进门,便大声号令。
鸾夙细细考虑朗星这一番话,现在镇国王即将成为北熙新主,她若一意徒留此地,只怕当真会被故意人掳劫操纵。畴前被聂沛涵劫走的前车之鉴历历在目,不得不教她挑选随行黎都。
乍闻此言,原歧公然浮起震惊面色,他盯着鸾夙看了半晌,才又仰天长笑起来。直到殿外的兵士纷繁闻声入内检察,原歧才垂垂止住了笑意,对鸾夙点头道:“好,很好。不愧是凌恪的女儿,能将我骗过实在不易。”
鸾夙清清楚楚地记得,她重回黎都城那日乃是八月二十八,诸事顺利,尤宜迁徙。臣暄在郑城告别时的滚烫一吻仍在心间,那盟誓般的话语也不时在她耳边反响——
如此细想,鸾夙只得轻叹一声,转回房内清算行装。
原歧见状点头慨叹:“可叹我当日竟会信觉得真,还觉得你是个夸大后辈,只知嫖娼作乐,荒废才调……”言罢似有所想,又道:“我记恰当日在那倡寮里,还曾做了你二人恩断义绝的见证。”
臣暄先前北上之时,已将沿路城池一一拿下,是以镇国王雄师一起北行,半途并未碰到大范围战事,只要三两拨流寇不知天高地厚来犯,倒也不敷为惧。
鸾夙晓得,这殿内所燃烧的,不但是九百九十九盏长明灯,更是原氏传承了数百年的万里江山。
“现下宫中女眷皆已被节制在西边的宫殿,我们正在搜索原贼余下的几名亲信。”宋宇边走边对鸾夙解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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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北熙已是由夏入秋。
臣暄这一句话看似只是陈述究竟,实际上却杀伤力极强。鸾夙瞧着原歧垂垂变得衰颓起来,不由也在心中悄悄感慨。一名帝王,如果潜认识里已认了输而不自知,还需旁人来提示他一败涂地的究竟,这的确很残暴。
言罢他又将目光转向臣暄:“也难为你父子二人,竟能寻来这么多的仇家对于我。臣暄,你演得真好。”
“少年豪杰”四字,想来这人间不会有人比臣暄更当得起。
从闵州大营到丰州黎都,中间还隔着一个富州,镇国王大甲士马浩繁,每到一地安营扎寨便要用上一两个时候,何况时价隆冬,为防中暑,雄师脚程并不快。
一人明黄衣袍,面朝殿门,端坐在丹墀御座之上,身姿高傲却显得绝望,是北熙武威帝原歧;
只是臣暄没有给原歧发怒的机遇,他持续了方才的话题,指着身边的鸾夙道:“圣上可还记得十年前被你满门抄斩的凌恪?她便是凌恪之女,凌芸。”
“本日与夙夙一别,少则半载,多则一年,才得再见……”当日臣暄说这句话时,亦是春季。他公然没有骗她,前后只一年风景,他便从闵州一起打入了皇城黎都。也幸亏镇国王敢让年仅二十出头的独子去冲锋陷阵,约莫也是笃定了爱子有这番本领吧。
臣暄摆手表示破门而入的兵士退下,才不紧不慢地回道:“谢圣上谬赞。”
朗星笑着点头:“还没。不过快了,便是这一两个月的工夫。父王已是等不及了,要亲往火线检察战事,也是做好第一时候攻入黎都的筹算。”
她闻言只是笑,从纯真的笑意变得更加泪盈睫眶。是的,臣暄做到了,他兑现了当初的承诺,带她进了序央宫,让她亲眼看着他的杀父仇敌如何故命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