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非论其家下清客才干如何,丰度如何,单道周康父子二人受这些儒道之士日久熏陶,对于礼数上竟更加谨慎谨慎起来,见面必是笑容相迎,问话也必是驯良可亲,故村里男丁多喜好去他庄上做活。
刘姥姥不料她竟有这段遭受,也陪着擦了一把老泪,不由赶着说道:“容得,容得,便是住上十年八年也容得。巧女人,你来了这里便只当是你自个儿的家就罢了,想吃甚么想要甚么,尽管和姥姥说,姥姥固然给你穿金戴银的本领没有,但街面上能见到的邃密玩意还是能得一些的,万不能让女人在我这里委曲了。”说罢,又扭身对她闺女王刘氏道,“你快去叫了半子来,让他本日别去周老爷家帮手了,拿了钱去买些酒菜来,家里来了个高朋,这些礼数都怠慢不得。另有板儿,整天蝎蝎螫螫的,你也不说道说道他,这会子又不知跑那里去了,紧急的时候总使唤不到他。”
王刘氏正忙要出去,见她混闹普通,不由不耐道:“有甚么好瞧的,快让我出去找你爹家来罢。”
王刘氏凝神看了,见果然是狗儿,又陪冯德喜家的说一回闲话,便畴昔那边叫狗儿道:“板儿他爹,板儿他爹,你现在忙的甚么?”
青儿笑道:“这是那边府里服侍巧女人的姐姐给的,说是女人来我们这儿住着,大略要叨扰一阵,便给了这些要我们照顾一二。我原说不要的,巧女人不依,硬塞了给我,现在娘要去寻爹买酒菜,可不就得用着它么?”
王刘氏笑按着她坐回炕沿,交叠手道:“我的巧女人,您就放心住下罢,好歹让我们也贡献一回,那一年要不亏你母亲,那里另有我们吃饱穿暖的地儿?我去去就来,你和姥姥说些话。”又回身对青儿道,“你也别光站着,家里来了人,还不快上茶去。”
巧姐儿青儿相视一笑,王刘氏便上前坐在炕沿上,笑指她二人道:“姥姥不是在梦里,巧女人当真来我们家了。常日里你如何说巧女人好,我原都没见地过,今儿一瞧才知真像个天上送下来画里走出来的普通。我们青儿往那儿一站,没的打嘴现世呢。”
青儿脆声应了,便也笑着和王刘氏出去,巧姐见拦不住,又有刘姥姥拉着她,也只好宽解坐下,一处闲谈着。那边青儿刚出了门,忙偷摸的扯住王刘氏的衣袖,轻笑道:“娘,你细心瞧瞧这是甚么?”
刘姥姥大惊失容,攥紧她的手道:“你说甚么?姑奶奶,姑奶奶竟没比及我再去看她一眼么?那日明显是好些了,我去求菩萨的时候,徒弟们也跟我说无妨事的,都说她命里有大造化,如何就去了呢。小姑奶奶,你别是哄我的罢?”
青儿道:“就是找了爹来,转头一样还是要寻他的。”说罢,把那手扬得高高的,直捧到王刘氏眼皮底下,两锭雪银泛着白花花的光,几近没把王刘氏晃晕了眼,定神瞅了半晌才急问道:“我的娘咧,这么多银子你从那里来的?”
巧姐见她果然问起母亲,勉强笑一回,别开脸倒是红了眼眶道:“我母亲……已经去了。”
冯大喜家的道:“都好着呢,我传闻你们家姥姥病了,现在好些了?”
且说这庄子的仆人本姓周,单名一个康字,不知哪一世修下福分,累到这世竟也家财万贯,良田千顷,仆佣成群,虽是乡野之地,亦当得起富户之称。只是膝下人丁薄弱了些,年逾四十还是只得一子,生的高雅清秀,父母宠溺非常,又怕那里磕碰到,便在菩萨面前许了愿,让方丈徒弟给起了名字,就叫福襄。当今亦不过是十四五岁,他父母自幼为他延师读学,新近科试又中了秀才,一时传为嘉话。世人便都道周福襄是要当大官的,周康也就信觉得真,常日里不让出来多走一步,时候俱是乳娘丫环围随摆布,倒未曾甚见世面,内里奉侍的人多言其有和顺之态,这也是他的怪癖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