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弦一震,锋利的声响过后,曲调嗄但是止。
“……娘临终交代,让我回府后好生听祖母、父亲与夫人的话,又言父亲雄才伟略,胸怀天下,与她少年伉俪,相互搀扶,可临了她却未能替父亲分忧解难,亦于他宦途无助,娘说她愧对父亲……”
啪哒……啪哒……
但她已无知觉,只剩日复一日的麻痹。
“你说甚么?”俞宗翰手上行动一顿,端倪垂垂冷凝。
俞宗翰仍不昂首,也不说话,自顾安闲纸上缓缓写着。
俞眉远怜悯他,可也不筹算谅解。而于他而言,别人的谅解也无关紧急,哪怕是他的亲生女儿。他最想获得的谅解……这辈子都不会来了。
可惜,她一意孤行。
他进屋后,衣袖一甩,身后房门便随掌风合上。
“那妾身先辞职了,稍后就着人替老爷布膳。”惠夫人仍笑得浅柔如兰,竟似没有脾气普通,福身辞职,回身拜别。
她不懂他们,也不想去懂。就像她与魏眠曦十二年伉俪情分,在别人眼中大略也是桩再好不过的姻缘,外人永久不懂两小我的豪情。
上辈子她与父亲很冷淡。总有人不竭在她耳边提示着这男人有多薄情寡义,她也没法在面对生母孤傲离世的实际后,还能毫无怨气地在他跟前当个孝敬女儿。上辈子和这辈子,她俞眉远都是个干脆人,喜好便喜好,不喜好便不喜好,要她昧着襟曲意阿谀,她办不到。
将军府夫人的正屋,宽广而富丽,织金的幔帐,毫无正色的大毛褥子,统统都温馨而暖和。
“老爷。”黄莺似的声声响起,惠夫人徐行踏入屋里。
……
“这六年来,你母亲……过得如何?”他退后两步,坐到太师椅上,又朝她招手。
“徐姐姐急病突逝,恰逢大雪封路,庄上来人回报时,徐姐姐早已入殓出殡。当时老爷正在江南奉旨梭巡,我也不敢滋扰老爷,再加上一来一回也已是开春,便筹算待老爷返来再禀报此事。是妾身的错,未曾顾虑全面。”她不等俞宗翰开口,便将罪恶自揽上身。
“在这里用饭吧。”俞宗翰答复着,忽又想到一事,便问她,“言娘病重归天之事,为何没人通传给我?”
慈悲骨也有解药?
琴身乌沉,很快便不见那些厉厉殷红,只余几点深褐色的陈迹。
解药?
现在想来,他虽不是个称职的父亲,但在后代姻缘之上倒有先见之明。
“搁着吧。有劳夫人了。”俞宗翰点点头。
魏眠曦手里捧着木茶托,上面搁着碗药。目睹羽箭射来,他也不躲,仿佛看破这箭飞不远,还没到他跟前就落了地,收回一声脆响。
是了……
墙上挂着弓与箭,不染灰尘,却尽是锈痕。
“说走便走,到最后都没给我只言片语,就连死……都不肯返来吗?甘愿葬在内里,与我分穴而眠?徐言娘,你当真……绝情!”俞宗翰握紧笔杆,恨极咬牙,字从他牙缝中蹦出,带着刀剑血光。
“四女人,大老爷遣人来请你去一趟沐善居。”
俞眉远小胳膊小腿的,好轻易走到沐善居,时候早已过了巳时。廊下候着两个小厮,见了她扬声通传。不巧俞宗翰书房里另有外客,俞眉远只能站在游廊上等着。
沐善居里喧闹,她的声音尤显清脆。
“她不喜这小字,感觉我在笑她,是以只许我在无人时叫这小字。听听……”他解释一句,忽呢喃出那两字,似想起些旧事,唇角微扬了一刹。
“这是我给你母亲取的小字。她闺名言娘,能说会道,却不擅闻,故而我赠她‘听’字。”俞宗翰说着又提笔,再落一个“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