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太后便是怕了这气味,故每次晨定,皆远远坐在宝座上,与底下的嫔妃起码隔了十余步远。
依祖制,这几处乃是给高位的太妃娘娘居住的。
她已经不是才进宫的小女人了,东张西望地,有失风采。
张婕妤悄悄转首,遥遥睇一目炫圃,但见草色如烟,一起掩至园门,朱楼碧栏间,是浅翠深青的树影,重堆叠叠,一如她的苦衷。
这每月一次的晨定,头一个叫人不能忍的,便是这五花八门的香气。
后宫美人甚众,若要脱颖而出,委实是百倍艰巨的。
“是么?”张婕妤笑语嫣然,眉眼皆伸展开了。
她们来得早,好些坐位还空着,最前头那十来张椅子附近,更是连小我影都无。
究其启事,倒是每逢这天,建昭帝亦偶尔会来给太后娘娘存候。
“主子记下了。”王孝淳躬身道,红衣与红柳也双双应是。
更有那高位份的,张婕妤尚需上前一一见礼,奉上诸如“您这钗子是本年最新的格式吧,好生精美”、抑或“这裙子穿在您身上真标致”之类的好话,将一应人等对付结束,这才算完。
本日,她也用了上好的桂花芳露。
“出来吧。”她笑眯眯隧道。
清,则正;雅,则高。
而即便如此,李太后也不肯将坐位朝前移上半步,可见这气味恼人。
传闻,有几个位份低、坐得远的嫔妃,便是因了在大晨定上与太后娘娘说了两句话,便把个喉咙给叫破了,足养了半年才好。
这千载难逢之机,谁不上心?
怅望半晌,她收回视野,敛容不语。
惜乎这些年天时不好,几位太妃接踵病故,仁寿宫便也空了下来,李太后不耐烦让那些低等嫔妃陪住,干脆将三位小公主养在膝下,也算热烈。
钱寿芳垂首不语,心下却觉着,张婕妤说得一点没错。
“本日我们来得早,没准儿能和惠妃娘娘说上话呢。”张婕妤表情甚是不错,行不上两步,又转首叮咛王孝淳:“好生在外头候着,特别要看好这两个小的,别冲撞了人去,到时候谁也救不得你们。”
钱寿芳躬身应是,情知这马屁算是拍对了。
初承恩泽时,她与建昭帝便是相逢在那赏菊夜宴,彼时,凉月如霜、好风如水,那桂花酒的香气,至今似仍缭绕鼻端。
钱寿芳闻言,仍然是那副四平八稳的模样,沉声道:“回主子,奴婢觉着,这花露的气味很清雅。”
至此,张婕妤已然打起全部精力,以最标准、最文雅的姿势,往座前行去。
张婕妤暗自点头,蓦地想起一事来,不由得眉尖轻蹙。
细说来,这仁寿宫占地颇广,正殿后的摆布两侧皆凿了垂花门,门后另有哕鸾宫、喈凤宫并几所殿宇。
这一起但是有讲究的。
最怕的便是那寒冬腊月,门窗又不能开,那塞了满登登一殿的女人,香的臭的、浓的淡的,真真是甚么味儿都有,再被那炭炉子一蒸,直能把人熏晕畴昔。
她的座头正挨着身后的一溜美人,方才走过来时,她特地看了两眼,见梁嫣也在其间。
张婕妤转过身,循石径穿过空庭,拾级而上,进得正殿。
“主子,但是要换衣?”钱寿芳立时近前相询。
待坐定后,张婕妤便佯作理鬓,举眸四顾。
目注着那一溜排雕鸾凤金漆扶手椅,张婕妤的眸子里,透暴露了一丝羡色。
“寿芳,我今儿这花露,可还使得?”趁着四下人稀,张婕妤悄声问钱寿芳,语气中竟含了几分不安。
那十来张座椅,是属于全部后宫说话最响的女人们的,她们个顶个地高贵非常,张婕妤踮起脚来也够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