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息以后,薄雾“啪”地一声破裂,化作无数细碎的水滴,滑过那张枯萎干涩的脸,落上砖地时,已被冷风拂透。
当然,他不是直接来的。
窗外雨声淅沥,偏殿中,胡嬷嬷略带着几分沙哑的语声,在小半个时候后,悄悄停歇。
许是表情好之故,太后娘娘在旨中还言明,其所赐之物,是给红药添妆用的。
但是,再下一瞬,她忽又张眸,突地站起了身。
红药这丫头还是她一力认下的,公然是个好的,福大命大不提,还得了太后娘娘赏识。
入目处,是经年稳定的风景:孤树、空庭、矗立的宫墙、层层叠叠的琉璃碧瓦……
一时候,婆媳几个各各有事,为红药的嫁奁而奔波,反倒是红药这个事主,无事一身轻。
听了赵宸恩的禀报,李太后得知红药亲身爬高落低查验秋千架、将三公主的安危放在首位,她白叟家非常欢乐,特降了一道懿旨,对红药大是嘉奖,且赏下了好些东西。
她跌跌撞撞扑向那张精美的小摇床。
阿谁刹时,她的脑海里,几次回荡着一道暗哑而衰老的语声:
如许的景色,她似是已经瞧了一辈子了。
进府以后,他先在国公爷佳耦跟前露了个脸儿,道明来意,并奉上大堆礼品以及红药的亲笔信,以示诚意,终究征得两老首肯,方才赴约。
刘氏含笑听着,心中溢满了欢乐。
女亡……上怜之……复爱如初……
荀贵妃浑若未觉。
荀贵妃痴痴凝睇着这张睡颜,杏眸当中,很快便蒙上了一层水雾。
放眼全部大齐朝,这般光荣,也算独一份儿了。
半下晌的时候,徐玠便准期而至。
“豁啷”,案上盏盘被她的行动带得一阵乱响,茶水泼出,顺着案沿滴滴滚落。
那小宫人当下涎着脸皮跟她讨果子吃,廊角笑语声不断。
寿宴次日,宫里的犒赏便到了国公府。
锦褥堆中,娇弱稚儿仰躺着,正自睡得熟,小小肉肉的手握成拳头,搁在颊边,柔滑的小嘴时而嚅动着,收回婴儿特有的呢哝,似是在说梦话,又仿佛吃着了甚么好吃的东西,白胖的脸上浮出笑来。
说着她便唤过玄棋并墨书二人,命速去传针线房的管事来回话,那厢常氏等亦有添减之物,也自忙着叫人说话。
趁此机遇,她干脆给徐玠递了信,在信中言明有要事相商,请他过府一晤。
守在殿门边的小宫人见她来了,忙上前欲扶,一昂首,又被那惨白的面色、幽井般的眸子吓得浑身颤抖,低头退开。
荀贵妃支颐坐在案旁,怔怔望向窗外。
她有力地闭起了眼。
她的拖着裙子行过那满阶潮渍,越走越疾、越行越快,最后竟是大步疾走,穿过抄手游廊,推开配殿大门,转过屏风与槅扇,踩着散落在地上的小木马、布老虎与兔儿灯,径直冲进了那间小小的寝宫。
…………………………
雨势已经大了起来,玉阶之上雨珠飞溅。
常氏身为长媳,抢先开口道:“媳妇别的没甚么,就瞧着那两斛珠子不错,个个儿都有指肚儿大小。恰好那头面里还缺着几副珠子箍,便拿这个打了罢。”
她摇摇摆晃地绕开屏风与众婢,脚步不稳地跨出了殿门。
如此一来,待红药嫁进东平郡王府,那日子想也不会太艰,毕竟这孩子在李太后跟前都有了名号,不管王妃朱氏如何刁钻刻薄,也不好明着下太后娘娘的脸不是?
一刹儿的工夫,她仿佛瞥见了本身的将来,守着这所院子,又或是另一所更小、更逼仄的院子,甚或连院子也没有,坐看红颜渐老、韶华逝去,与漫漫光阴、与无尽的工夫,一同朽烂在这邃密的深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