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体乾沉吟半晌,道:“隆庆四年国库所收,委实增加了。一则是恤商新政初见效果,商税陡增;二则东南开海贸易,年可收银数万两;三则宦海抖擞有为,当收之税强半解上来了。嗯,或许另有一个启事,”他笑了笑,“呵呵,玄翁加意肃贪,整饬官常,贪墨、吃喝少了,淘汰冗员,撤并机构,省出来很多。哦,另有,贵州水西不战和解,省出几十万。”他话锋一转,道,“但是,国库本就亏空,弥补前年的洞穴就占去一多数;去岁把汉那吉来降一事,北虏于隆冬大肆南下,守备之费,比往年多支出六十万有奇。如此一来,还是有亏空。”
高拱沉吟半晌,道:“边费,本年可省一半。”
“门生也有耳闻。”归有光插话说,“门路传闻,朝廷知殷正茂有封疆才,却等闲不敢信誉。”
“这……”刘体乾迟疑着,“减半……万一战役不成……”
“本年经费是如何安排的?”高拱问。
“他是广西人,不能到广西任职,无妨调他到湖广做巡抚,为殷正茂翼助。”高拱道,又对魏学曾道,“广西崇山峻岭,韦银豹不唯占天时,还占人和,是以此番征剿,兵马必数倍于蛮贼。”
高拱略加思忖,定夺道:“那好,惟贯,你归去即与大司马说,一:出兵征剿古田叛贼,军饷著户部筹集拨给;二,调俞大猷为广西总兵官;三,集结各路兵马,这个就按刚才你所说办。此三事,兵部当速上本请旨!”他又对张居正道,“殷正茂、张翀广西、湖广巡抚之任,吏部来办;户部筹集军饷事,叔大督办之。”
“哈哈哈!”高拱大笑,“越是如许,我谅他越不敢贪!”
“那好,先减三分之一。”高拱以定夺的语气说,“节流出来的这些,先拿六十万出来!”
“喔?”高拱道,“好啊,你归去问问,谁情愿去,抑或谁反对把军饷一体拨给殷正茂,就让谁去!”
“这……”张居正暴露不觉得然的神采,“鼓吹出去,毕竟不美。”
户部尚书刘体乾来到高拱的朝房,刚见礼坐定,高拱便开口问:“大司农,八十万,拿得出来吗?”
“接广西塘报,兵部高低也有群情,言蛮贼凭高据险,蚁聚蜂屯,道途不通;蛮贼蓄有大量长枝、劲弩、毒矢,足以自固,非百万之师,迟以光阴,未易卒拔也。”魏学曾难堪地说。
“这也不怪兵部。”高拱漂亮地说,“这件事越拖,越演变成一宗事不关己的旧账。”
刘体乾、归有光辞去,高拱招招手,让魏学曾坐到他右手的椅子上,对他说:“军饷有了,掌军令者人选有了,目下轮到兵部的事了,这是军机,是以让他们两位躲避。惟贯,你说说,如何调兵遣将?”
张居正听出来了,高拱要用殷正茂,甚喜,道:“殷正茂虽是文官,却有韬略,命他去剿匪平乱,必不负众望。”
说到用人,世人都沉默不语。张居副本想开口,顾忌到多人在场,欲言又止。他双手用力扶着扶手,欠了欠身子,做欲起家状。高拱看出来了,他是不肯这么多人在场,便道:“用人之事,不必神奥秘秘,公之于众才好。”见世人仍然沉默,高拱指了指张居正,“叔大还记得前次提到的贵同年吗?”他笑了笑,“你提出要他巡抚贵州,我不承认。你那位贵同年之才,可用之于剿,不成用之于抚。贵州当抚不当剿;而广西已无抚之余地,当剿!”
“你们户部的人,对封贡互市,就别唱反调啦!”张居正插话道。
“要做非常之事,用人岂可按部就班?循资格用人,广西这件拖了九十年的事,恐怕还得拖下去!至于说,”高拱顿了顿,仿佛在考虑词句,“至于说殷正茂有贪名,我不在乎!殷正茂是不是真贪,我不敢说。但我晓得,时下宦海有一大弊端:不做事的人,不遭物议;凡做事的人,总有人抉剔。操守正者,谓之才气差;才气强者,谓之操守有亏;操守正、才气强者,谓之跋扈。老是有话说。可怪的是,掌铨者或珍惜羽毛,或出于私心,一旦有物议,就真不敢用了。”他一拍书案,“我就不信这个邪!即便殷正茂真贪,也要用!军饷一次都给他,事中过后都不准查账,让他放开贪!三省藩库凑的那二十万,就让他都装到本身腰包好了,只要把广西的事平了,就是为朝廷立了奇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