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智答:“官军进剿,我辈即与安国亨战于朵泥桥,相互攻取。安国亨取我与奢尽忠地九,我取其地七,没法兼顾。”
“玄翁,不如快刀斩乱麻!何必为一个土司,如此操心费心?”魏学曾建言说。
阮文中虽几次点头,却仍觉心中无底,遂愧然一笑:“呵呵,高阁老,门生敢请阁老详示。”
高拱道:“照普通人的说法,此时当集结雄师剿除安国亨以振国威。然竭数省兵粮剿内部仇杀之彝目,甚无谓!我意,此事不以武力平之,当以司法息之。用和不成循通例,要迅疾到差;到职后宜廉得实在,而谦虚平气处之。说到方略,用和当记着四字:据实定策!”
已是深夜,高拱正在书房与兵部侍郎魏学曾商讨秋防策,高福俄然出去禀报:“老爷,贵州有急足来投书!”
阮文中与高拱既无渊源,也无交通,忽闻巡抚之任,颇感不测,掌灯时分,忙到吏部直房投剌谒见,高拱叮咛传请。
“宣慰使已知罪!”吴琼道,“安智居省城诬告,抚台拘提,宣慰使恐被诱杀,故遁藏不敢出。”
高拱道:“这也一定可认定为背叛。官府不明是非草率进兵,彝民起而侵占,各有伤残罢了。不过,此说不换衣人,望用和到后,据实查访明白,看看安国亨有无领兵顺从官军且与官军开战的形迹。若无此形迹,则不能谓之背叛可知。”
“胡说!”阮文中痛斥道,“莫非官军是自行崩溃?是自相残杀?”
阮文中又道:“安国亨胆敢与官军为敌,斩杀官军无算,可知罪吗?”
“据我判定,安国亨不平拘提,乃是因安智居于省城,他思疑抚台偏袒安智,一旦出而受理,抚台或捕而杀之。”高拱耐烦解释,“纵不平拘提,亦只是违拗罢了,违拗安可谓之背叛?”
高拱沉吟半晌,道:“恐影响用和判定,本不肯说得太详细。既然用和诘问,无妨再嘱几句。”他喝了口茶,缓缓道,“用和到后须据实查访,若如我所闻,则当去安国亨背叛之名,而只穷究其仇杀与违拗之罪。安国亨若出面服从审理,而无背叛之情可自明矣。如许,则只以其仇杀、违拗之本罪罪之,当无不平。如此,方为国法之正,天理之公。”
“这个阮文中!说甚么水西事,‘访得实在,皆如相公所言,以国法正之可也;然省内群情激奋,誓词剿除,灭此朝食,方可树朝廷之威’。似这般依违两可的话,他也说得出口!”高拱活力地说,又苦笑一声,“选一个慎重的人,却魄力不敷;魄力实足,又恐办事不稳,贵州事,难乎哉!”
“是啊玄翁,举朝皆曰当剿,剿固靡财损兵,却无需玄翁一人如此担责、劳累,又可免浮议,还可高举权杖,文臣武将那个有失,任凭奖惩!”在一旁的房尧第也劝道。
阮文中服膺高拱的叮咛,日夜兼程赶赴贵阳。接印视事,便以措置水西事为首务。他派人四周看望,以期勘明本相。安智闻新抚到任,仓猝求见。阮文中问:“尔告安国亨背叛,何谓背叛?安国亨背叛根据安在?”
高拱送至门口,拍了拍他的肩膀,说:“用和啊,时下为官者,常常幸亏前官之事上再放大,以揭示其风采。此乃小丈夫所为,非君子之道。望用和戒之。”
阮文中又问:“尔承诺输兵粮数万为内应,何故失期?”
高拱遂将他所把握的景象,约略说了一遍。阮文中悄悄听着,待高拱说完,谦恭地问:“喔?那么高阁老,安国亨擅杀土官,不平拘提,岂不是方命吗?”
高拱已从安国亨的诉冤疏中证明了本身的判定,只等阮文中报来措置之略,便可动手善后。终究等来了他的书牍,忙接过拆看。看前一页,他的脸上暴露笑容,还不住地说“公然如此,公然不差”;但是,看到前面,神采由晴转阴,绝望、愤怒的情感闪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