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芳叹了口气,道:“漕运不畅,漕船漂损,年年如此。嘉靖年间,黄河已是频频决口,忽东忽西,靡有定向。进入隆庆朝,黄河水患更加严峻,河道浪荡越加频繁。黄淮河水涨,漕河入闸之水自北往南而流,年年渐增,岁岁为患,只是本年丧失比前两年委实大了些。”他表示朱衡落座,命侍从看茶,又问,“那么大司空,工部拿个对策出来吧?”
朱衡道:“此类事年年碰到,不过乎清淤疏浚。”
“嘶――!”高拱重重吸了口气,道:“记得有人反对这个做法,言黄河入海口不能以人力疏浚,当堵塞旧河决口,规复故道,引淮入河而归于海。是如许的吧?”
漕运总督、河道总督连袂向工部呈报的禀帖,八百里加急送到了尚书朱衡的手里。朱衡展读,大惊失容,忙叮咛司务:“备轿,本部堂要去内阁通报。”
高拱一向仰脸深思,见赵贞吉与朱衡争辩起来,便插话道:“大司空,刚才你说清淤疏浚,如何个疏浚法?”
舒化进得中堂,镇静地说:“禀诸位阁老,贵州事,正如高阁老所料,门生刚过保定,正遇巡抚阮文中的急足,说水西事已平,是以门生也就折返了。”
半月来,虽连续接到宣大总督王崇古、蓟辽总督谭纶的塘报,俺答已率军退回板升,高拱的神经却并未败坏下来。板升灾荒甚重,为求保存,劫掠不成制止,焉能掉以轻心?得知俺答要西征,即知他已暂弃南侵之念,以西征掠食求生。秋防防备状况,自此可消弭了。第一次主持秋防,以全胜而收官,高拱冲动地一时说不出话来。
“按例是要撤职的。”朱衡答,“即便下吏,也难辞其咎。”
瓢泼大雨不住地下着,运河两岸一片汪洋,运河里,近乎黄色的河水卷着枯枝烂木奔腾着。近万只漕运船队连绵数十里,在黑压压的漕卒的牵引下,艰巨行驶着。
“诸位阁老,时下更揪心的是,”朱衡面色凄楚道,“运河自睢宁白浪浅至宿迁小河口,长一百八十里,已被淤塞,漕船被阻,寸步难行!”
“斥地新河道,代替多处决口的会通旧河道,同时大力疏浚黄河入海口。”朱衡答。
“如果杀了两总督,漕运自此能够顺畅,那就杀!”高拱没有好气地说,“可惜杀了也不济事,困难还摆在那。”
张居正向舒化摆摆手:“退下吧。”
高拱也不谦善,一脸得意,道:“凡事据实定策,方可有济!乃为相臣者谋国之要!”
朱衡手微微颤抖,从袖中取出禀帖,不知是递给高拱,还是递给李春芳。
“那本年漂损二十余万石,河道总督该不该撤职?”高拱反问。
“与高阁老事前所料完整符合!阮巡抚奏本这一两日必到。”舒化以必定的语气道。
高拱一扬手道:“有些事当断则断,有些事却不能等闲点头,所谓欲速则不达是也。对治河、漕运,我辈实不熟谙,亦无良策。若只听一面之词,决策必将草率。不如让各方都参与其间,即便相互辩论也是好的,择善从之嘛!”
“大司空说说文牍粗心就是了。”高拱一扬手说。
“河道总督撤职,换谁来做?”高拱问,不等世人回应,就接着说,“访得江西巡抚潘季驯是国中数一数二的治河名家。我意用他总督河道。但不能像平常那样,让谁做总督,就换成谁那套体例。”他起家踱了两步,“大司空,本年的漕船,待水势下去,设法运京;但今后如何办?这等事,坐而论道不可,你和潘季驯要到一线去,亲身实地踏勘。若能拿出分歧的计划更好,若不能达成共鸣,各拿一个计划出来,廷议一次,集思广益,以利决策。”言毕,不容世人再说话,即挥挥手道,“大司空,就照这个意义办吧!”待朱衡辞出,高拱对阁臣道,“国度有两大困难,圣怀为之忧者,一则北虏,一则漕运。费钱最多,物力性命丧失最重!却如同人陷泥沼,越是卖力,陷的越深。此二患不除,国力不复振,隆庆之治无从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