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昭心头一动,敛起裙袂,便欲向前,却被莲玉拉住:“女人,现在可不是调皮的时候,湿了鞋袜事小,磕着碰到可如何办?”
再展开眼,恰好是第二场开锣,芳娘代父参军,已换了一身铁甲头盔,豪气逼人,后执红缨枪,前策千里马,决胜于疆场之巅,花鼓打得短促而短促。
行昭风俗性地在往东侧一瞥,应邑已经不在位子上了!不由大惊,忙推身边的行明,抬高声音问:“应邑长公主这就走了?”
“你且馋吧你,下回集会,专门订一席的冰糖肘子叫你吃,不吃完可不准走!”凑趣的是贺三爷同科黄家夫人,话音未落,夫人们便笑了起来。
“柳文怜!擅唱青衣,身材眼神,水袖一抛,啧啧啧,那才叫个惹人怜咧。”二夫人是戏迷,这就接上了话儿。
三夫人就着明锦丝帕笑,忙点着头,又和堂里的夫人奶奶们笑着说:“对对对!还是二嫂晓得行情!我在湖广这么三年啊,听的是川剧,看的是变脸,京戏是个甚么味儿,也就只能在梦里品上一品了。昨儿个我馋冰糖肘子不可,托人去老秦记买,谁晓得老秦记早关门大吉了!”
梨园子班主低头恭谨地捧着戏单入内堂,行了个礼,喜气洋洋地非常熟络:“夫人们安好!请夫人们点戏。”
《训子》里有庶子违逆,有嫡母刻薄,嫡母辛辛苦苦供庶子考科举得高中,庶子心胸不轨,最后嫡支落得个家破人亡的地步,连天庭都看不下去了,派了金星下凡来训子。
将穿过圆门,地上极滑,主仆二人扶着圆柱渐渐走,俄然闻声有一带着较着压抑,却仍旧锋利的女声:“阿琰,那病痨鬼拖了我十年,我念了你十年,你却连一个承诺也不肯给我?”
如同二夫人那样的戏痴看得都呆了,眼神跟着戏台上的角儿动。
太夫人瞧了眼正襟端坐鄙人首的三夫人何氏,笑着说:“点出《梨花演义》、再点出《训子》,《梨花演义》叫女儿家们学学豪气和朴重。《训子》嘛,孝悌和尊敬大师都得好好学。长公主,您看可好?”
班主大声唱了个喏,便回了戏台后的配房,不一会儿,便有几个伶人拿着铜锣,唢呐,古琴,花鼓出了来,戏台后的背景也撤换了个浅棕色榆木雕五子落第花腔的屏风来。
应邑哪有说不好的,将戏单递给婢子,婢子才走了几步递还给了班主。
“好好好!不准往水边儿去,不准往假山上去,不准离了莲玉。”太夫人拗不太小孙女,挨个条叮咛着,行昭笑着一一应下。
将撩开帘子,踏出内堂,便觉那沸反盈天的热烈与本身无关了,雪下了这么多天,今儿个竟出人料想地停了,行昭望着天涯边,层峦耸翠间模糊可见的澄彻黄光,微微垂了眸,带着莲玉快步向前行。
行昭端坐在锦杌上,目不斜视,余光里却有应邑低头耐烦看着戏单的模样,一样是侧脸,应邑却像一朵开得极盛的牡丹,鼻梁高挺,嘴唇抿得薄薄的,便显得下巴极尖,眉头已微不成见地蹙了起来。应邑有些不耐烦了,是了,当今太后的嫡出幺女,真正的天潢贵胄,如果今儿贺琰不来,凭三夫人何氏父亲做她长公主长史官的颜面,还请不来她。
行昭轻啜了茶,眼神落在应邑身上,见她神情专注看着戏台,一颦一笑皆随情节而变。
《红豆传》讲的是官家娘子陈红豆,豆蔻韶华时恋上府中西席尹先生,两情相悦间,却遭红豆父亲拆散,尹先生单身往北,苦读功名,陈红豆却在父亲安排下结婚生子。尹先生高中返来之时,陈红豆已放手人寰,化作一缕芳魂,独留尹先生抱恨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