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闻朱心堂的端方,得了药,既有功效,便是必然要付药资的,裕才不敢拖怠,前来就教朱先生,要以何物充作药资。”吴裕才一向低着头弯着腰,非常诚心。
我因徒弟这话,非常地放心,将长长的灯笼竿压在身后,走起路来也带了几分对劲。徒弟便在我身后跟着,笑眯眯地打量着我这点小欢乐,与我一同穿过踏歌欢闹的人群,穿过灿烂耀目标灯笼长阵,穿过尘凡残暴却易逝的繁华,一起回到茱萸巷底的朱心堂。
见我穿街而来,他笑意盈盈地从身后提出一盏大红的绢纸灯笼来,红绢因腾跃的烛光衬着,显得格外艳色,将我身上的朱红比肩映成了一团火。“焰火花炮转眼即散,倒不若这纸糊的灯笼来得悠长。”
可这一回,尚未比及那火团呈现,我便一个激灵从梦中蓦地惊醒,原是被衾落到榻下,冬夜的寒气将我冻醒。
“哎,你爷娘现下可大好了?”我在一旁忍不住问道。
我细心又嗅了几次,辨认道:“大黄、虎杖、黄柏、虎耳草、半枝莲……”我一样样报下来,见桌面上还散了些乌黑的齑粉,捻起一撮一试,又加添道:“另有滑石粉。”
徒弟按下我挡在他面前的手臂,“为师哪需你来照路,好好地提着罢,人群挨挤,若不慎走散了,瞥见你手里的灯,也好将你找返来。”
只是,好生奇特,怎的一下来了那么很多受了烧烫伤的?
“朱先生!”有人满怀希冀地唤徒弟。
他那日将我唬得不轻,此时乍见,我下认识地停了脚,回身往徒弟身后躲去。
年节里生药铺子有甚么可忙的,我不解徒弟的意义,吴裕才倒很晓得进退,忙又作了个礼,道了声告别,飘飘晃晃地往茱萸巷外头去,谨慎地躲闪着不时在地下炸起的爆仗。
我欢天喜地地接过灯笼,高挑在面前:“徒弟,阿心替你照着路。”
吴裕才直起家,欣喜地点点头:“多亏朱先生与阿心女人援手,眼下已大安了。前不久……”他俄然顿住,仿佛踌躇了一息,还是顺着前头的话说道:“前不久才做成了一笔好买卖,仿佛是焰火火炮的买卖,虽不是本行,但因年节的原因,买卖顺利得很……朱先生给的那枚货币公然效力不凡。”
徒弟拉了我的手从不知哪个边门进了店,我问了他好几遍明日有甚么可忙的,徒弟只不肯说,一个劲地催我去睡。我无法,只得自回屋去,进屋前还瞥见吴甲仓促忙忙地去库房里搬出几大袋子草药来。
“开了,铺子开了!”有人欣喜又冲动地高呼。
“快些开门呐!”有人暴躁地催促着正卸着门板的吴甲。
“朱先生,阿心女人,彻夜冒然来,全为了报答二位救我爷娘。我一孤魂野鬼,也没甚么拿得脱手的谢礼,那日见阿心女人爱好腊梅,便带了一枝来。”
“说说,都有些甚么药?”徒弟不答我的迷惑,反倒考问起我来。
听报更,就要到开店时候了。我忙回屋穿戴划一,去后厨清算出几碗热腾腾的汤面来,涎着脸笑微微地送到徒弟跟前,好赎一赎我暗生的歉意。
茱萸巷内雄鸡鸣过,吴甲冷静地去将门板一副副地卸下。待他卸到第三副时,门外顷刻涌进了庞大的一股喧闹声浪。
一阵困乏来袭,我长长地打了个哈欠,回身进屋,将那红灯笼里的烛火燃烧,细心地挂在床榻边,一侧身就能瞥见的处所,未几时便沉沉入眠。
说罢便来催我:“子时都过了,早些归去睡罢,明日另有得忙。”
我提起鼻子一嗅,虎杖、大黄、虎耳草、黄柏,都是些用于烫烧伤的药。我心中一动,怎的今晚除了那家酒坊的店东,另有很多人受了火烫伤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