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味药材徒弟常日里保藏得也甚是慎重，我天然不敢怠慢，一面打发了吴甲先去，一面敏捷地梳头穿衣，开门去库房取出那一小包香加皮片来。
吴家娘子接了药，细心地将一小包香加皮令揣在了腰间，也未几话，回身便走。她发髻上的步摇与腰间悬着的佩环因她的一个回身，一同“叮当”作响，这钗环金玉相击之声原该是清脆动听的，可在她那儿，听来倒是一片透民气魄的凉意。
吃罢了茶汤，给我灌汤的那人起家要走。我闭着眼胡乱拽了一把，拉扯住他的衣袍。
“酒坊尚在，佳酿不继了。”徒弟明显未发觉，犹自说道：“有她在少康瓮才得用，她不在酒坊里了，少康瓮不过是平常古旧陶瓮一尊罢了。”
我回身扑倒在那禽鸟身上，却教人掐住了脖颈全部提了起来，喊不出声，又使不上力。我聚起了浑身的力量，冒死想要摆脱喉咙上的束缚，猛吸了口气，快速从床榻上坐起了身，这才发觉只是发了一梦，窗外天光已透亮。
我磨磨蹭蹭地将那盏酒水吃尽，从齿缝间挤出话来：“徒弟不肯收她的酒，她便要嫁给吴三利了呢。”
徒弟往我的杯盏中又添了些青梅酒，淡淡地“嗯”了一声。
徒弟靠迩来检察我的面色，一只手掌恰托住我往下坠的脑袋，我的脸颊红烫，可他的手掌竟是比我的脸颊更热几分。
“酒坊不还在么，难不成九儿出了阁，徒弟要收回少康瓮？”少康瓮的酒最是少不得的，倘若今后真没了这口酒吃，想来我也该惶恐的。再一转念，那少康瓮，竟是徒弟特地借给九儿的么？就此一念，青梅酒的酸气仿佛蹿到了心间。
她冲我微微一点头：“阿心女人。”
我不自发地伸手去揉喉咙口，仿佛那处还残存了些痛感。懵了好久，才渐忆起昨夜里吃多了青梅酒，好似还借酒撒了一回泼蛮，其他的一概不记得。
我哪理睬那么多，结壮地放下心，手里握着半截子衣袍睡沉。
“起了，起了。”我忙从床榻高低来，披起衫子，时候许是不早了，有客上门来买药问诊了。
香加皮？我挽发的手俄然顿了一下。香加皮普通并不直接售卖，都是磨成齑粉，制成鼠虫药再贩出的，甚么人会单要买香加皮。
这边尚未喘定，门上便传来叩门声响，吴甲在外头粗声道：“阿心，起了未曾？”
“都怨这梅子太酸，煮了酒就更酸了。”我瞧不逼真徒弟的神情，只闻声他饱含着笑意的声音，“痴儿，给她少康瓮，只因她是杜康先人，我也是寻了好久，才知这杜康先人竟是酒坊中不起眼的丫头。”
那人回身重又坐回我身边，无法地长叹：“下回断不能再纵你吃酒。”
这一觉睡得与以往每一回吃多了酒一样，梦魇沉沉。平常梦中老是白雪皑皑、绝壁高台、砭骨锥心的冷，并那在我病笃之际呈现的火团。
“倘果然如此，今后那里讨这口好酒去？”徒弟转脱手里的白瓷盏，轻嗅酒盏里澄彻的酒液。
白日自刘兴儿走后，徒弟没再提过刘家的事，我却憋了满腹的话，思来想去不知从哪一句讲起才妥当。两盏青梅酒落肚，到底是提起了些胆气，借着从肚腹升向喉头的一股子热气，脱口问道：“徒弟，本日九儿托兴哥儿带来的酒，便是人常说的合衾酒罢？”
我一时没听明白，清楚是吴三利的夫人抱恙在身，她不抓药，反倒还替吴三利抓药，这是何事理。我瞧了瞧徒弟，他正与那夫人说话，并不见有劝说她也诊治诊治的意义，遂也搁下不提。
青梅酒的滋味在我口中更加酸了，不知不觉间一壶将尽。我的脸颊渐腾起绯热来，脑袋昏昏，说话便没了遮拦。“徒弟既贪她的酒，便不该拒了那埕合衾酒，拂了她一番拜托之意不说，人家恐是连造酒的心机都淡了，好没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