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弟眯着眼考虑了一番,才下了决计:“也罢,想看便去看罢。只不准你跟着对街张家的娘子去,我带着你去。”
下半晌在街口遇见张屠户家的娘子,她掸着新袄子同我说,南曲梨园在东街城隍庙搭了戏台。她这一说,勾得我心痒,忙央她带我一道去看戏。
又是一年元夕,我将去岁元夕徒弟给的绢纸红灯笼取出来点上,悬在后院的老树枝杈上,好添些年节的喜气。
过了很久,戏台上的戏文终究唱到了历经磨难的佳耦破镜重圆,台下又是一阵抽泣抹泪,观戏的女人妇人们跟着台上的悲欢哭哭笑笑。
张家娘子往我身后的生药铺子一探头,撇着嘴道:“阿心啊,你莫怨婶子吝啬不肯带着你顽,你徒弟看你看得紧,我若带了你去,指不定你徒弟他又该不欢畅了,我可不开罪他。”
当演到那戏里的痴情女子纵身投江时,我忽地发觉周遭的吸鼻抽泣声此起彼伏。我在人群中望到张家娘子,她捏着一方帕子,正不住地抹眼角。
“原是为了看戏。”徒弟好笑地拍了拍我的脑袋:“你在这铺子里看得还不敷多么?”
“徒弟……徒弟……”我唤了两声,都被周遭的哄乱淹没。
“阿心不过是感慨,世上那么多的磨难,磨折以后哪有如许的皆大欢乐,戏文果然都是哄人的。”我耸了耸肩膀,早知还不如看花灯花炮,起码灿艳都雅。
按说徒弟也经常冷冷酷淡的,却与那人截然分歧,我总感觉那人的冷酷中有藏不住的寒意。
徒弟却要在酉时以火线才留意到我的长叹短叹,拿开我托着腮的手打量我明摆在脸上的怏怏不乐。“阿心是想去观灯了?”他笑着点了点我的额角。
我长长舒了口气,徒弟在我身后低声笑道:“阿心也觉戚戚?”
元夕夜与去岁一样,不见有甚窜改。鱼龙腾舞,琉璃宝灯,笑语踏歌,我的欢腾,徒弟的笑意,也未有分歧。
“徒弟……”我一抬头,迎上一张陌生的脸,将我从人堆里拽出来的那人,竟不是徒弟。说是陌生,只因我不认得他,那张脸,倒是方才看戏是见过的,恰是那位对煽情戏文毫无所动的绿袍贵气公子。
借着街吊颈挂着的无数灯笼,我细心打量了那人几眼,二十来岁的年纪,样貌还算不错,一身灰绿锦袍显着贵气,他正冷冰冰地直视着戏台,嘴角微倾,不屑地嘲笑着。
我抿了抿嘴,“张家娘子说要看戏去,又不肯带着我去,不为别的,她说徒弟将我看得紧,总不准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