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仔谛听过崔清河的脉象,又扒开他的眼皮瞧了瞧他的目珠,奇特的是,他脉象虽有些衰弱,却稳实平顺如行云流水,恰是平常熟睡之人该有的脉。人确是瘦了些,可目珠腐败不见浑浊。他的眼皮微微颤抖,唇含浅笑,仿佛正做着甚么好梦。按说,他无病。
我心中格登了一下,暗道这绿艾成了婚倒知礼了?畴前与她尚不熟稔时,她也鲜少同我作礼,更不必说混熟以后了。另有那一声“阿心女人”听来也甚是扎耳,她向来是大大咧咧地唤我“阿心”,早把“女人”二字省去了。
“起先,我请大夫来瞧,竟瞧不出有甚么病灶,开了几剂无关痛痒的药,灌下去也不见有功效。厥后我也是急了,虽不信那些个怪力乱神,还是请神婆来做了法事,仍然不见转机。我……我家中遭遇了那样的事,也不敢归去同爷娘说……”说着绿艾的眼眶红了起来,一道眼泪顺着脸颊滑了下来。
进了屋我才发觉,这间主屋竟不是寝室,倒是间画室。素知崔清河爱画,也经常作画在市中贩售,自有些附庸风雅的富人情愿买归去装点家室,他将主屋设作画室,爱画之心也可窥一斑了。
崔家本是占了半条街的大户人家,因祖上家业式微,现在早已质卖得只剩当街的两进小宅子了。彰显昔日家世的影壁还在,绕过影壁便算是第二进,连主屋带配房,统共就小小的两间屋子。
只瞧院子便能瞧出清算得极利落,屋前摆了一双男人的鞋靴,绿艾在我和殷乙之前,率先脱了鞋履进屋。
等了些日子,姚家公然有人来朱心堂请徒弟。
她偷眼瞧了瞧我,见我只是听着,神情并无异动,才放心接着道:“我不过是去灶间备些酒食,待我再回画室时,他便昏睡在地了。”
“为何不早些来朱心堂?到了这会儿才来?”我伸手想拍拍她的肩膀以作安抚,不想她向后躲了躲,避开了。
绿艾来得不巧,徒弟分开铺子两天,说是西边的阿魏已长成,再不收来便不得用了。江南的湿土长不出阿魏,这味药我记得曾在北方见过,北方距此千里之遥,徒弟说只需两天便回,我闹不清他究竟要往那边去取那阿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