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到大桌前,一眼就瞥见二英胳膊上触目惊心的焦黑,倒是未见血,只是仿佛炉子里烧过的煤块。
师父走到近前,细心地将她的创伤翻看了一遍,点头道:“幸亏,还不打紧。阿心,按住她,莫教她乱动。”他从医笥里翻出从铺子里带出来的另一只皮郛,拔开塞子,朝那片焦黑浇了下去。
二英紧紧地贴着屋门,既害怕前头大人们的激愤,又骇怕身后越来越刺眼的阳光。她满眼的惊惧无助,紧盯着我,我晓得她是想向我乞助。
她尖着嗓子惊叫了一声,忙抬起手臂去挡,日光照在她从衣袖里暴露的一段惨白细瘦的手臂上,顿时就焦黑了一大片。她吃不住痛,尖叫“姊姊”,倒在地下翻滚。
我的身子晃了两晃,在向后仰倒之前西席父一把搀住了胳膊,稳住了脚根。
立时就有几人抬了堂屋内的大桌来,置于屋中心,屋内其别人皆主意向四下分分开。王满谨慎地将二英抱到那桌上,一受震惊,许是震惊了她的伤处,二英又哼哼唧唧地哭了两声。
二英的抽泣声垂垂小了,世人皆目睹了师父的救治,松弛之余,不知甚么人冒出一句:“朱先生千万走不得啊。”
“姊姊,我怕。”二英疼得睁不开眼,眼眯成一条缝,目珠跟着我伸过来的手转动,小小的身子抖得短长,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骇怕。
一声“告别”以后,师父判定地拉着我的手腕,大步朝大门口走去,周遭那些人几近都反应不过来,转眼我与师父已到了门口。屋里的人顷刻喧腾起来,一齐涌向门前,可惜毕竟是迟了半步,师父已拉着我冲出了堂屋,到了门外灿灿的阳光下。
我依言按住了她受伤的那只胳膊,王满也对比着我的模样,按住她的另一边肩膀和双脚。澄彻的药汁倒在她的伤处,顿时冒出一股青烟,二英痛得狠了,撕心裂肺的叫喊震得我耳朵痛。
我内心忸捏,说到底二英是为了追我才冲出庇荫的。“婶子对不住,我如果停下不走,二英也不会……”我话未完,便教那妇人狠狠推搡了一把。她约莫已听人说过二英是如何受的灼伤,我受了她一推,固然有些惊奇,却也自认下了。
我嗅不出是甚么药汁,但看那色彩也能知,是铺子里藏得最隐蔽的那罐子汤药,因那药可贵,师父等闲不肯给求药者,这回如许洗濯创伤,还不知要破钞去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