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离仍失魂落魄地跪着,不晓得是听出来了还是没有,楚惜浅笑道:“道长善卜?”
山庄里的尸身早被闻讯赶来的武林人士清理出来,谢重山的尸身滑入水中,捞起来时倒还完整,只可惜谢无衣一代英豪,却葬身火海,最后连具全尸也拼不起来。
他从背后解下那把承载断水山庄多年基业的宝刀,双手捧着,谨慎翼翼地递给楚惜微。
楚惜微站在原地听了一会儿,低声问道:“内里除了谢离,另有何人?”
反而是谢离叫住了他,小少年的嗓子哭得沙哑,声音听起来多了几分红熟:“楚公子,断水刀……给你。”
端清摇点头:“贫道这点微末伎俩,不敷以献丑,刚才妄言也是观公子身上武息不稳,这才出言提示,何谈见教?”
徒留楚惜微坐在床边气沉丹田,好不轻易忍住了一口老血。
工夫弹指,流年顷刻。
他气急废弛地想把人晃醒,但是看到那张疲色深深的脸,又很不是滋味。在原地迟疑了半晌,楚惜微端着一张乌云罩顶的脸给他涂药包扎,然后一甩袖子出了门。
“多谢。”端清提步,俄然一顿,从腰间解下银壶递给楚惜微,“公子行了便利,贫道身无长物,便以此酒相赠。日月分歧天,山川有相逢,再见。”
谢离看着他分开,又转头看看棺木和满地废墟,天光流泻出一缕,拉长了他小小的影子。
楚惜微摇了点头,抬脚正要进入,却忽闻一阵箫声起,吹落穹空点点碎星,幽深意远,不断如缕。
抽刀断水,今后怕是真的断了。
霜雪般的人影消逝在面前,楚惜微手握银壶,看了看已经不再抽泣,正在清算棺木的谢离,想了想,到底还是没说甚么,就筹办归去了。
言尽于此,楚惜微也不再多谈,道:“我的部属正将厉锋带到西城门,还备下了车马送道长一程,请。”
光看他背影,像个年过百岁的白叟,但是观其脸孔,却不过是白梅盛绽般韶华初露。
但是观此人形貌,顶多不过而立罢了。
楚惜微点头,循声而去,踏过一起焦土烂瓦,终究走到了昔日潜龙榭地点。
跟在他身后的两个部属听到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只能看天看地,活当灌了一耳朵西北风。
他这边考虑,端清的目光落在谢离身上,开口道:“少庄主幼年失亲,半生颠沛,是命途多舛之相,但是险中求胜,此后自有作为,谢庄主在天之灵当可放心。”
楚惜微点头应下,就听端清道:“请公子将厉锋交于贫道。”
“冒昧相询,道长是与断水山庄有故?”楚惜微只觉脚下空中仿佛另有火焰灼烤后的余热,悄悄皱了皱眉,说话时笑意不减,“偌大基业一朝倾颓,实在令人唏嘘。道长如果故意来此,不如多留些光阴。”
“山野散修,略懂罢了。”端清看了他一眼,“公子心有郁结,大喜大悲最是伤身,还请放心一些,不然不但于己倒霉,也恐累及旁人,偶然候随心率性一定不是件功德。”
他不动声色地往二娘藏身之处看了一眼,耳边箫声竟然还是未绝,乃至不闻短促不继的破音,足见此人一口内息绵长,可谓骇人。
说话间,他将玉箫悬回腰间,和一只巴掌大的银壶挂在一起,腕捉拂尘,抬步就向楚惜微走来。那一刻藏在暗处的二娘下认识绷紧了身子,却被楚惜微表示不要轻举妄动。
“爹说了给你,那就要给你。”谢离抬开端,“我说过要拿返来,将来也必然会拿返来。”
仿佛一个孩子,在这一刹时长成了大人。